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忽而今夏Ⅱ | 上頁 下頁


  「也許,上次我住院,壓根沒敢告訴她;但還是有人多嘴,結果她打電話回來,好頓埋怨我。」章遠微笑。

  「打國際長途啊?貴吧。」

  「噢,那時候我們還在大學,她在北京我在外地。」章遠說。

  「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是高中同學。」

  「難得啊,到現在也很多年了。同學好,知根知底,彼此也都瞭解。休息一下吧,一會兒開飯了。」

  護士長走後,周圍寂靜一片,無聲的沉默緩緩包圍上來。耳邊,似乎還有她清澈的聲音,說:「那天我給你打電話,你就已經住院了,是不是?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埋怨的語氣裡掩不住關切,聽在耳中只覺得甜蜜到極致,竟已微微發酸。

  但,那已經過去多久?

  流轉的時光,照一臉滄桑。來不及遺忘,來不及細數,眉毛這樣短,思念那麼長。

  加州陽光熱烈,何洛沿著校園主路跑了半個多小時,覺得精神了許多。她連日來憋在圖書館裡自修,翻爛參考書,抱怨自己本科時沒有多選幾門專業課。舒歌笑問:「那你當時都忙什麼去了?」何洛一怔:「好吃懶做吧。」

  不知何時下了一場雨,雖然不大,但在旱季裡足可以讓人精神振奮。沿路粉紅嫩黃的夾竹桃開得這樣的好,馮蕭和一群中國學生在草坪踢球,大汗淋漓,遠遠地向著何洛招手。她輕快地應著,將運動外套在腰間打個結,小跑著來到球場邊。

  高高低低的原木座椅上還留著雨水的痕跡,深褐色滲在木紋裡,透過木條的間隙,可以看見翠綠的草坪和一夜之間綻開的淺紫色野花。

  早有球員的家屬團在旁邊助威,何洛找一個認識的女生,挨著她坐下。那女生懷孕四個多月,肚子略略隆起。中場休息,馮蕭拎著礦泉水走過來,「怎麼樣?複查結果都出來了,沒有問題吧。」

  「沒有。你怎麼這就來踢球了?你胳膊好了麼?前些日子才脫臼,要儘量避免衝撞呢。」

  「沒問題了,你看武林高手,都是一咬牙,自己把胳膊復位,然後接著打。」

  准媽媽的先生也跑過來,笑道:「何洛,我家小文就交給你了,她現在可是行動不便。」

  「有我在,球過來了我就踢開。」

  「看不出,你也有女足的水準。」

  「嘲笑我呢?」何洛笑,「大不了我飛撲上去,甘當人牆,總不會讓你家小文姐被球砸到。」

  「這還差不多。」

  「這差多了。」馮蕭說,「難道我們何洛就活該被砸麼?」

  小文笑:「喲,老公你看,護花使者出現了。這何洛,怎麼都成了馮蕭他的了?」

  何洛尷尬。小文連忙拍拍老公:「你倆別在這兒站著喝水,剛剛跑那麼猛,也不怕岔氣。」

  男生們說笑著走遠。

  「何洛,要抓緊喲。馮蕭是大家公認的好男生,很熱心,性格開朗,又很穩重。不是他不討女生喜歡,實在是每天埋頭苦學,沒幾個女生認識他。」小文點頭,「不像我家那口子。我總說,他什麼時候能長大呀,不要每天上網找優惠券,找打折資訊,家裡攢了一堆電子垃圾,還想買,貪賤吃窮人。」話雖如此,她望著場上,右手滿足地輕覆在微隆的小腹上,一臉幸福。

  何洛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她聊著天,偶爾無言,伸直雙臂,搭在椅背上。是否自己的明天就是如此,幸福的准媽媽,坐在遙遠的天空下。只是那時候,自己能笑得這樣簡單麼?

  這樣的假設,怎能不恐懼?

  風吹起,隱約嗅到熟悉的花香,怔忡之間,對從前愛的人有一絲絲想念。要在異鄉微笑著生活,就要學會堅強,要把一切藏起。什麼都不能表露,不能心碎,不能傷悲,不能失神。

  博士生資格考試連續進行三天,何洛每一個腦細胞都被榨幹,只想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但馮蕭不許,他說:「只有早晨學校附近人少車少,最適合練車。」

  何洛睡到半夢半醒,捧著電話嘀咕:「我這樣的狀態,很容易出事故的。不……去……!」

  舒歌笑嘻嘻乜眼看她,走上來呵癢:「難得看你撒嬌。」

  「哪兒有?!」何洛捂住話筒瞪她,轉念也覺得自己太孩子氣,忙對馮蕭說,「好好,等我15分鐘。」

  電話打來的時候,何洛正在練車,手忙腳亂,連聲大喊:「馮蕭,馮蕭,快快,我的手機。」

  「謔,8610,首都來電。」馮蕭呵呵一笑,按下接聽,「你好……哦,她在開車,稍等。」

  「誰?」何洛問。

  「一個男生,說是你同學。」

  何洛心一緊,手下沒把住,車歪向路邊的灌木叢。馮蕭一把抓住方向盤:「你這技術,還號稱是國內開過車的。」

  「問問是誰吧。」何洛輕描淡寫,「我現在空不出手來,告訴他,改天我打回去。」

  「現在路上車多,何洛不能分神,您有什麼事情就留言,我轉告她;或者,改天讓她給你打回去。」馮蕭接完電話,轉身看看何洛,「沈列。他說,聽說你寄了口罩,提前謝謝你。」

  「噢。」何洛將車停在路邊,季風吹過旱季枯黃的蒿草,公路空蕩蕩的,一片灰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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