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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又看不見蝴蝶了。在學校花園裡,趙染問我:「你怎麼那麼喜歡蝴蝶?」我搖搖頭,說:「看到蝴蝶就覺得舒服。」我盯著她頭上的蝴蝶髮卡,倍感親切。最近的晚上,趙染經常帶著一些吃的喝的去圖書館和我一起複習功課,那些女孩兒稀奇古怪的零食我不太喜歡,但偶爾喝趙染的一些綠茶紅茶鮮橙多之類的飲料。我心裡覺總是欠趙染的,所以忽然有了請她吃飯的念頭。我還發現,現在我們靠電話聯繫越來越少,經常是不約而同地出現在圖書館門口,再一起上樓複習功課。

  星期四下午,我說要再看會兒書,沒和林楓陽他們去食堂。等他們一走我給趙染打了電話,邀請她共進晚餐。她說:「去學校門口的KFC吧。」我走到學校門口,低頭看看手錶,5點28分。學校前面馬路上車水馬龍,各種嘈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昏暗的夜色下汽車的燈光,來往行人的身影,放學孩子們在路邊奔跑彙聚成一幅美妙的北京夜景圖。這就是生活啊,我幻想著以後的生活,就是這樣忙碌而充實,為了衣食住行而奔波勞走。

  正琢磨著,我感到後背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我轉身,穿著綠棉襪子的趙染站在路燈下。我發現她的嘴唇亮晶晶的,化了一點淡妝。「早來了吧,冷不冷?」趙染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臉紅起來,「怎麼了?」她拉住我胳膊的時候我心裡掀起了一片漣漪,沒有拒絕她,和她一起穿過車水馬龍,走進那所燈火輝煌的KFC。

  在餐桌上,不知怎麼就聊起了我的父親。趙染咬著薯條,問我:「你怎麼不去當兵呢?你爸是軍官啊。」

  我搖搖頭,說:「沒想去。」

  飯後我和趙染又一起去圖書館複習功課。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想如果能一輩子上大學也真的不錯,至少可以無憂無慮。

  康吉拉說邀請我們去他家吃飯。我們包括:柯艾、王涔涔、何毅、張家義、林楓陽和我。

  我沒想到康吉拉的家是這樣。他的家在四匯通外的一個不起眼的六層筒子樓裡,地點很偏,幾乎是在市區的邊緣上。我和林楓陽、張家義按照他給的地址,週六下午坐了整整四十分鐘地鐵和公車才看到那座樓。走到那座樓下面,我們一起抬頭仰望起這座樓來:牆壁大多是黑色的,黑得仿佛用烈火燒過一般,一些長竹竿淩亂地從幾個視窗伸出,上面掛著洗好的衣服。

  「幾樓?」林楓陽問張家義,問張家義的時候眼睛卻看著我。

  「不知道,他沒說,我也忘問了。」

  我的自閉感又上來了,不想說話。張家義也看我,我面對四隻眼睛的時候就有了動作,「康吉拉!」我忽然大喊著,「康吉拉!康吉拉!」

  立即,又多了兩個男性的聲音,「康吉拉康吉拉康吉拉康吉拉康吉拉康吉拉康吉拉康吉拉!」

  三個聲音匯合在一起顯得響亮多了,聲音繞著筒子樓盤旋,從一層到六層,經過五層的時候呼啦拉驚起了幾隻正在陽臺上曬太陽的白鴿,它們帶著鴿哨,從幾隻破舊的鴿潮中鑽了出來,我看到它們晃晃腦袋,啄了幾下陽臺上的木板,費力地張開翅膀,用力撲打著空氣飛了起來。幾隻鴿子在空中飛行的時候鴿哨忽悠悠地響了,響得很透徹,透過了整個樓層。於是在另外幾層樓的陽臺上和窗臺上不約而同的出現了一些鴿子,羽毛是白的,黃的,黑的,還有花的,它們跟著鴿哨撲打著翅膀,也飛起來了。跟著飛起來的鴿子與先前帶著鴿哨的鴿子會合成一群,大約有一百多隻,它們組成一朵移動的白雲,從六樓飛快地滑翔到二樓的高度,又驟然升起,撲打翅膀和穿透空氣的聲音充斥在我們耳中。它們幾乎是以直角的方向沖向天空,停留在稍高於六樓的空間中,開始一圈一圈的盤旋。

  「真壯觀。」張家義點上一根煙,問,「誰家養的?」

  有個渾厚的聲音壓制住了群鴿製造出來的響動,「鴿王的翅膀劃破天空,我的朋友們要一醉方休。」我們三人抬頭,康吉拉站在六樓的頂端,風把他的長髮吹起,從後腦散開,灑脫得像只雄鷹。

  更讓我們吃驚的並不是康吉拉的長髮,而是他的衣服。「他穿的是什麼啊?」張家義瞪直了三角眼,仰頭張著大嘴盯著站在樓頂的康吉拉,「操,什麼東西?」張家義抹了抹嘴角。林楓陽看著張家義狂笑起來。我看到沾在張家義嘴邊的那一團又白又綠的東西分明是鴿子糞。「張家義,你吃屎了!」林楓陽笑著拉著我躲到一樓的屋簷下,「快過來。」

  張家義跑過來,肩膀和後背上星星點點沾著鳥糞。康吉拉在樓頂上喊:「朋友們,你們快來吧,羊肉要熟了,美酒要開了。」

  「什麼玩意?說話跟念詩一樣。」林楓陽嘟囔了一句。

  康吉拉在四樓的樓梯口迎接我們。「歡迎,我的朋友們。」他大聲地說。此時的康吉拉和在學校的康吉拉判若兩人,他頭紮一角黑頭帶,上身是一件藏青色的袍子,胸口繡著一隻展開翅膀的鷹,下身穿著大紅色的肥大褲子,褲邊上垂著長長的金絲,蓋住了短筒馬靴上的彩色牛頭的牛角。

  張家義指著康吉拉笑了起來:「我操,老康,你穿的這是什麼衣服啊!你不熱啊?」康吉拉揚起嘴唇,略帶驕傲地說:「這是我們藏族的衣服,每當有尊貴的客人來訪,我們就會穿上它迎接客人。走吧,我帶你們上樓頂。」

  「花樣不少。」我又聽見林楓陽小聲在背後嘟囔。筒子樓的樓道很髒,光線很暗,不少紙箱子堆放在樓道裡,牆壁上還有貼過煤餅子的黑色痕跡,破紙箱子裡跑出一隻野貓,它從我們身邊竄過去,把林楓陽嚇得直跺腳。

  「什麼鬼地方。」他發著牢騷,「早知道不來了。」我回頭看他滿是不屑的臉,在昏暗的樓道裡他的臉模糊不清,我想說點什麼,又忍住了。

  張家義問:「康吉拉,你家住幾樓?」

  「這座樓都是我家的。」康吉拉頭也不回的答道。

  「一座樓都是你家的?」張家義的聲音喊了起來,「不可能吧!整整一座樓?」

  「是的,」康吉拉說,「我和父母搬過來就是因為這座樓。父親朋友留下的,父親和那位朋友是結拜兄弟,就是我的叔叔,我們不能不來。」

  「那你叔叔呢?」林楓陽在後面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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