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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穆松被她一堵就啞了,他每天要上班,哪有照顧老母親的時間。妻子要撂擔子不幹,他可就沒轍了。半響方道:「這事……喬穆一定不肯的。」

  「他不肯,笑話,這需要徵求他的同意嗎?你是舅舅還是他是舅舅?對了,其實媽送養老院的錢他也該掏一份,他媽雖然不在了還有他這個兒子呀,贍養老人的責任他理應代為盡一盡的。」

  「你說什麼呀,喬穆還在上學呢,沒有收入的學生怎麼能叫他掏錢。」

  「他沒收入倒有錢坐飛機去青島玩,我估計他們倆這次怎麼也得花上好幾千塊。他爸媽留給他的錢與其讓他這些亂花,還不如拿來讓媽住個好一點的養老院。」

  穆松斷然否決:「不行,你別惦記著喬穆手裡那幾個錢,那可是姐姐姐夫留給他的遺產。媽就算要送養老院,怎麼也輪不上還在上學的外孫掏錢。」

  他妻子嘴一撇,不再說話。

  如穆松所料,喬穆堅決反對他舅媽想將外婆送去養老院的想法。兩個人為此發生爭執,爭執到最後,他眼裡閃著淚光:「舅媽,我請您將心比心地想一想,如果將來您老了病了,婷婷也不想管您,也這樣把您往郊區養老院一送了事。您心裡會是什麼滋味?」

  他舅媽頓時啞口無言。

  只是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現實的生活卻輕易就能讓大道理變得蒼白無力。舅媽日日與老人小孩的屎布尿布與伍,脾氣越來越暴躁:「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哇!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哇!」

  最煩躁時,她甚至還在丈夫面前氣咻咻地說:「真不如你媽當初腦溢血時也和你爸一樣『走』了,活下來實在太折騰人了。」

  穆松當時差點給了她一巴掌,但手沒抬起來就頓住了。因為他想起自己也曾有過類似的念頭,在姐姐生死未卜的搶救期。人性中的自私與殘忍一面他亦有之,又拿什麼去譴責妻子呢?那還是他的親姐姐,他尚且不想背這個包袱,妻子不願照顧他病癱在床的母親,他也能夠理解。

  因為懷著滿腹怨氣,舅媽在照顧老人時越來越沒耐心。婷婷在時還好一點,畢竟她也不想在女兒面前做個壞榜樣,免得將來她有樣學樣地慢怠年邁的自己。婷婷若上學去了,她性子急躁起來時對老人總沒個好臉色。有道是久病床前無孝子,孝媳就更加打著燈籠難找了。

  過了一段時間後,舅媽再次舊事重提了送老人去養老院的事。原因是社區裡又有一對年輕夫婦也想請她幫忙照看女兒。小姑娘兩歲多一點,以前是請保姆帶,但保姆最近因故請辭。下半年孩子就該上幼稚園,她爸媽也不想再費那麼大勁去特色一個可靠的保姆了,於是就近找社區裡的阿姨對付到9月份幼稚園開學。

  舅媽要帶兩個孩子的話,老人這一攤她真是顧不上了。她掏心掏肺對丈夫說:「我們也得過日子,你賺的那幾個錢養家只夠糊口的,婷婷以後上大學還得不少錢,現在有人主動送上門的工作我不想推,能賺一點是一點。你說是不是?至於你媽還是送養老院吧,不是我們不孝順,而是心有餘力不足,要上班要工作哪有時間照顧她呀!」

  穆松悶了半響:「真把媽送進養老院不管了,我怕走在馬路上都會被人戳脊樑骨。」

  「什麼叫不管了?我們又沒把她扔在大街上讓她自生自滅,我們可是花錢送她進養老院。你要心裡實在過意不去,那就在市區挑家條件好點的養老院,這樣你能心安一點吧?」

  穆松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長長歎口氣。

  喬穆得知舅媽再次起意要送外婆去養老院,並且舅舅也點頭同意後,氣憤不已:「舅舅,你怎麼能這樣?為什麼一定要把外婆送去養老院?那是無兒無女的孤寡老人才去的地方。」

  穆松斟詞酌句想好好跟他說:「喬穆,舅舅也有難處……」

  喬穆聽也不聽地打斷他,語氣冰冷:「你有什麼難處,你就是不想管了。你覺得外婆是你的負擔和拖累。舅舅——」他頓了頓,再吐出來的話尖銳無比,「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覺得當初外婆腦溢血時就不該送醫院搶救。當初你要是放棄搶救,現在就不用拖著……」

  啪——穆松揚手一個巴掌結束了喬穆尚未說完的話,他臉色鐵青:「你……你說的什麼混帳話!」

  喬穆冷靜地迎視著他,目光有毫不掩飾的鄙夷:「我說的都是實話,你能否認嗎?當初我媽媽躺在醫院等錢救命時,你遲遲不願意去交醫藥費想放棄治療,不就是擔心她搶救過來後一輩子癱在床上會拖累你嗎?你能嫌棄一母同胞的姐姐,當然也能嫌棄生你養你的媽媽。」

  穆鬆氣得渾身發顫,指著外甥半響方道:「好,既然在你眼中我就是這麼一個人,那我也不能枉擔著這個虛名。媽的事我就這樣決定了,明天就去聯繫養老院送她走。這件事不需要你再發表任何意見。」

  喬穆冷冷一笑,笑得譏誚:「看來你是鐵了心要把外婆掃地出門。好,既然你這個兒子不願管她,那就讓我這個外孫來管吧。外婆我接走,以後她的事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舅舅,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舅舅。從此往後,我再沒有舅舅了,這個世界上我只有外婆這個唯一的親人。」

  13

  週末秦昭昭如常去喬穆外婆家,一進門就發現外婆的房間變了樣,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活動室。原來的老式木床不見了,屋子寬敞許多,兩個小孩在房間裡玩,一個小點的男孩站在學步車裡,一個大點的女孩騎在一匹小木馬上。

  她意外極了:喬穆的外婆呢?為什麼她的房間會成了小孩子的活動室。

  喬穆的舅媽對她的疑問含糊其詞,倒是婷婷嘴快:「喬穆哥把奶奶接到他那兒住去了。」

  秦昭昭一怔,本能地覺得這件事不妥,喬穆怎麼會突然就接走外婆呢?他舅媽對此又含糊其詞,其中肯定有問題。

  秦昭昭不知道喬穆租的房子在哪,也沒有他的手機號碼,只能趁週一去學校找他。他告訴了她那天與舅舅發生的爭執與決裂。儘管他的陳述簡單,表情平靜,仿佛在說別人的家事一般。但她一顆心卻聽得緊縮起來,因為她很清楚這又一次來自親人的傷害對他的打擊。

  果然,喬穆說到最後聲音沉痛:「對於親情我已經差不多絕望了。說什麼血濃於水,有時候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還不如毫無關係的外人。比如你,秦昭昭,我們只高一同學了一個學期,你對我的幫助卻比我的親姐姐親舅舅還要多。」

  喬穆對她的肯定秦昭昭顧不上高興,她滿腦子都在擔心他目前的生活。他還只是一個大二學生,除了打打課餘工外並沒有其他收入,卻帶著外婆一起租房住。無論是經濟上和精力上都不寬裕,他要怎麼照顧病癱的老人呢?

  喬穆說已經在一家職業介紹所登記了,準備請個保姆來住家照顧外婆。保姆沒找到前暫時由他和淩明敏輪流照應。至於錢方面,他爸媽去世後留了幾萬塊給他,暫時還不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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