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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我呸!就算你爸媽有退休工資,不指望他們寄錢養活,但作為兒女他們盡過什麼職責呀!這些年你爸媽可都是我們在照應,他們從沒管過倒還有臉皮回來刮地皮。偏你那老糊塗的爸媽,我們一起住著照應了他們那麼久沒給過我們一分錢,到頭來卻給了老大一家五萬。」

  「這不是我哥要買房嘛!他說北京的房價越來越高,再不買就更買不起了。不只是哥跟爸媽張了嘴,嫂子還找她娘家要了三萬呢。否則他們的積蓄不夠首付款。」

  「哈,哈哈,」玉蘭冷笑,「買不起房就別買呀。我說今年他們一家怎麼不遠萬里巴巴地跑回家過年,敢情是要錢來了。你哥他們兩口子以前在我面前多傲氣呀,擺一付名牌大學畢業生的譜,嫌我書讀得少沒文化,跟我說話都不帶正眼瞧人的。他們倒是有文化,怎麼文化得回來榨父母的棺材本?有本事自己掙去。對了,那時你哥考上大學後不是說他會在北京努力發展,將來混好了就接父母過去享福嘛!父母享著他啥福了?到頭來供他讀完書不算還得掏錢幫他買房,他也好意思開這個口,我要是他我早買塊豆腐一頭撞死了。」

  這場吵鬧終結了李家春節期的喜慶氣氛,玉蘭大鬧一場後收拾東西氣咻咻回了娘家。並甩下話說年後她也準備去市里買套房子,長機這個鄉下地方她早受夠了。希望公婆一碗水端平,既然能為大兒子的房子問題貢獻五萬塊,那麼她這兒也不能少一分。否則就你不仁我不義,往後別怨她不管他們。

  李伯伯兩口子為此愁眉深鎖,他們哪裡還拿得出五萬塊錢呀!當了半輩子工人才從牙縫裡省下了那麼一點積蓄,想著大兒子有急用就義不容辭地給了。其中確實也有偏心的成分,畢竟大兒子一直是他們李家的驕傲。對小兒子是考慮得不多,小兒媳一發作,他們也實在無言以對。

  一家子骨肉至親,原本是難得聚了一個團圓年,誰知年後竟會鬧得家不成家。到底是誰的錯呢?秦昭昭起初覺得玉蘭太不應該了,李伯伯他們自己的錢他們擁有全部支配權,想給誰就給誰,她有什麼可鬧的?鬧得這個家都要散了。

  女兒單純的想法秦媽媽不由好笑:「你不懂事,知道什麼呀!玉蘭生氣也是情有可原,兩個老的一碗水沒端平,就知道偏向北京的大兒子。換了你也得生氣。」

  「我才不生氣呢,不給我就算了。

  「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痛,如果你還有一個姐姐或妹妹,我和你爸都更喜歡她,有什麼好東西都留著給她不給你,你心裡頭能舒坦?」

  這麼換位思考一下,秦昭昭倒也有些理解玉蘭的感受了,於是又開始覺得李劍兩口子不對。

  「李劍哥哥也在北京工作那麼久了,怎麼連買套房的首付都沒存下來?還要回家找爸媽要錢,他們倆口子過日子一定很大手大腳。」

  「你小孩子知道什麼呀!李劍在北京也就一個工薪族,過日子還能大手大腳。他女兒今年準備送幼稚園,聽說一個月的托兒費最少也得七八百,我們這的托兒所最便宜的才一百塊。你說這大城市的生活成本多高。」

  雖然在上海讀大學的秦昭昭課餘也常去打工賺錢,但她吃住都在學校,花錢的地方很少,所以對於大城市的生活成本瞭解並不多。聽媽媽這麼一說才知道北京居大不易。縱然李劍倆口子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生,在家鄉人眼中都是有出息的孩子,卻只光鮮在表面,他們混在北京其實很不容易。

  如此說來,只能怪李伯伯兩口子一碗水沒端平了。但李伯伯他們又何其無辜?家裡好不容易飛出一隻金鳳凰,飛去天子腳下的北京城落了地,卻遲遲生不了根。在那座大城市,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才算是有了根。他們做父母的都送了兒子九十九程了,總不能最後一程不送了吧?

  說來說去,這件事竟說不好到底是誰的錯。秦昭昭覺得李家的人都有他們的難處,沒有誰是存了心想讓這個家散掉的壞人。如果實在要怪,只能怪一個「錢」字,都是錢鬧的。

  譚曉燕今年好不容易買到了火車票回家過年,是買的黃牛票。所謂的「手續費」竟比票價還貴二十塊,翻了一倍都不止,讓人哭笑不得。但她還是咬牙買了,只要能回家就行。

  春節前夕的廣州火車站一派兵荒馬亂,仿佛戰爭時期的難民營。譚曉燕事先估計到了車站人山人海的場面,擔心到時擠不上車,特意請了公司的兩個男同事幫忙送她。果然,火車每節車廂進口處都擠得水潑不進,人人都想搶先上車,也不知搶這個先幹嗎?她好不容易才被兩個同事推上了車,找到座位坐下後,過道上有個年輕姑娘焦急之極地擠過來找乘務員,說她的錢包剛才擠上車後不見了,裡面有兩千塊錢還有身份證,能不能幫忙找找?。

  乘務員一臉好笑:「這上哪找去?你自己也不小心一點。」

  年輕姑娘嚶嚶地哭了。譚曉燕不勝同情地看著她。後來和秦昭昭說起這件事時,她也說那姑娘太不小心了,像她隨身帶的錢收得多小心啊。才不用錢包那樣扎眼的東西,揣在身上很容易被人看出來。她穿一條背帶牛仔褲,胸前有個大口袋,錢就全部塞在裡面。胸前的口袋小偷是不好下手的,比放在褲兜裡要安全得多。

  譚曉燕買的是一趟加班車的票,開得慢極了,停停開開,開開停停,總要給正式班車讓路。晚點晚了好幾個鐘頭,到小城都已經後半夜了。一出站就有計程車司機來攬生意。離開故鄉整整兩年,她聽到熟悉的鄉音只覺親切不已,剛要點頭答應一位司機坐他的車。卻聽到更加熟悉的鄉音在喚她:「曉燕,曉燕。」

  一扭頭,她就看見了她爸爸媽媽,又驚又喜。她明明叫他們別來接站的,因為一早就知道加班車肯定晚點,到站時間沒個准點何苦讓他們過來白等。

  但她叮囑歸叮囑,譚氏夫婦還是忍不住跑來了火車站。火車晚點就一直在外面等著,天寒地凍裡等了幾個鐘頭。女兒一走就是兩年,做父母的心裡不知多掛念。今年終於能回家過年,他們都希望早一點見到女兒。畢竟她在家的時間也不久,春節一過就得回深圳上班。早一分鐘見到,就多一分鐘相聚的時間。

  「爸,媽——」

  扔下行李箱,譚曉燕張開雙臂朝著父母跑過去,一家三口興高采烈地抱成一團。冬天的寒冷仿佛也悄悄褪去了。

  譚曉燕在家裡只住了幾天,初六就得走。春節期間絕大多數單位放假都是初一到初七,初八恢復正常上班。所以初五初六的火車最是客流量高峰期,買票都得求爺爺告奶奶地托關係。她人還沒到家時,譚媽媽就已經四處找人幫忙買火車票了,但春運的車票實在太緊俏,關係不硬根本買不到。最後找一個在火車站當保安的熟人領她進了月臺,有去廣州的火車靠站後,教她跑去臥鋪車廂門前朝把守車門的乘務員手裡塞一百塊錢:「師傅您幫幫忙,讓我上車再補票。」

  乘務員飛快地把那一百塊揣進口袋,讓她上了車。

  2002年春節,譚曉燕來回雙程的火車票都多花了冤枉錢。黃牛票販是明宰,乘務員是暗收。這是為了回家過上團圓年而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2002年春運結束後,3月份譚曉燕看到《人民日報》的報導:今年春運期間鐵路部門共發送旅客1.28億人次,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最高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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