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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37

  高考結束一個多月了,高考成績也早已公佈。秦昭昭成功考上第一志願的上海一所大學,只等錄取通知書的到來。

  8月份錄取通知書陸續寄發,很多家庭開始為高考成功的兒女擺謝師宴或升學宴慶祝。秦爸爸也高興地在長機餐館訂了幾桌酒席,請親戚朋友們來熱鬧一番。

  席間,秦昭昭無意中聽到鄰桌一位阿姨說這個月她已經是吃第三頓升學宴了。過兩天還要去米蘭大酒店吃一頓。

  「米蘭大酒店,那的酒席很貴呢,誰家這麼闊氣在那擺酒?」

  「以前的喬廠長啊,他兒子考上了上海音樂學院。」

  一桌人全是長機的老職工,對當年那個小上海人都還記憶猶新。一起嘖嘖稱讚,說從小就看得出那是個音樂神童,才幾歲大的孩子就彈琴彈得那麼好。這不,果然考進重點音樂學府去了。也有人說,這也是他家有經濟條件讓他學琴。如果生在普通工人家庭,沒錢交學費,就算再是塊好音樂苗子也只能廢了。

  喬穆家過幾天會在米蘭大酒店為他擺升學宴,這個消息讓秦昭昭驚喜萬分。很明顯喬穆回小城了,否則宴會上豈不是沒有主角。看來不必等到去上海,她很快就能再見到他。

  很巧,後天於倩家為女兒考上大學擺酒席也是定的米蘭大酒店。她昨天就打電話叫秦昭昭到時候來吃飯。秦昭昭原本也想叫她今天來她家吃飯,但想一想還是算了。長機餐館跟米蘭大酒店的檔次相去甚遠,何苦讓她大老遠從城裡跑到鄉下地方來吃這頓飯。

  于倩請客那天秦昭昭早早就去了。在米蘭大酒店中餐廳的吧台打聽接下來的幾天內是不是有戶姓喬的人家在此為兒子擺升學酒,得到肯定的回復。「有,明天中午就是喬先生訂的升學宴。」

  秦昭昭好高興,那麼明天中午來米蘭大酒店就能看見喬穆了。

  於倩叫了八九個平時關係不錯的同學來吃飯,正好團團坐滿一桌。葉青和龔心潔一起來的,她們一坐下也笑吟吟地說起明天還要來這裡吃喬穆家的酒席。

  秦昭昭聽後心裡悵悵然一陣失落感。葉青和龔心潔顯然是接到了邀請,她卻沒有。喬穆可能已經不記得有她這麼一個同學了吧?而她還在千方百計打聽他的情況。

  林森來得最遲。他趕到時,坐在秦昭昭身邊的一個同學立馬起來,滿臉笑嘻嘻:「木木,我的位子讓給你。」

  同學們這樣有意無意地為林森製造機會,秦昭昭有點臉紅。他卻很受用地坐下,笑顏逐開:「謝了。」

  於倩問:「木木,你怎麼來得這麼晚?」

  「別提了,臨出門又被我老爸叫住,非要我往爺爺家送趟東西。這不,就遲了。」

  把遲到一事應付過去,林森就一門心思只和秦昭昭說話,問她的錄取通知單是不是到了?打算什麼時候啟程去上海?路上有沒有人送等等。他還自告奮勇:「要不到時我送你去上海吧。我爸說他有個老戰友在上海,以前關係很鐵的。我帶你上他家認個門,那你以後在上海也有個照應。」

  秦昭昭拼命擺手。怎麼能讓他送呢,還去認識他家在上海的熟人,拜託人家照應。憑什麼呀?她又不是他什麼人。林森似乎又有點誤會了。

  高考過後,他三天兩頭打電話給她,想叫她一起去桂林玩:「很多同學都去,散散心。免得在家裡苦等成績那麼煎熬,你也來吧。」

  等待公佈高考成績的日子確實很難熬。但秦昭昭沒有答應和他去桂林,她去了虎門,和譚曉燕一早就說好的,暑假去虎門看海。

  那是秦昭昭第一次獨自出遠門,既新奇又害怕。路上看什麼都新鮮有趣,但誰跟她說話都怯怯地低頭不答。爸媽送她上火車前反復交代:「沒事別跟陌生人搭話,小心被花言巧語的人販子騙去賣了。火車上有什麼事就問乘務員,不要隨便輕信別人。」

  其實她這趟旅程並沒什麼風險,父母把她送上火車,譚曉燕等在廣州火車站接她。上車下車都有人接送,她被照顧得很妥當。終點站下車後,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月臺上的譚曉燕。久別重逢,兩個人興高采烈地抱在一起。

  譚曉燕已經不在那家制衣廠工作了,跳槽去了一家酒店當服務員。因為宿舍環境不好,就和幾個同事分租一套兩居室,秦昭昭過來不用愁沒地方住。

  秦昭昭對此感到惋惜,畢竟譚曉燕學了三年的服裝設計,現在幹服務員不就把這專業給丟了嘛。

  譚曉燕卻無所謂。她說丟就丟了,反正再學下去也就那樣。那家制衣廠的設計師都是本科畢業,她們這種中專畢業只有當車衣工的份。她實在不想再天天呆在車間跟縫紉機打交道了,所以跳槽去酒店。酒店的工作環境要比工廠好太多,工作也輕鬆得多,工資獎金也更高。

  到虎門的第二天,譚曉燕就帶秦昭昭去看海、看虎門大橋、看威遠炮臺。秦昭昭第一次見到海,一種令她震撼的美。面對大海,眼前的世界只有一片純淨的藍。海是深深的藍,天是淺淺的藍,兩種深深淺淺的藍在天盡頭交織為一體。讓她聯想起「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美麗句子。留連忘返。

  在虎門住了半個月後高考成績公佈了,分數比秦昭昭預估的更理想。父母打來電話報喜,她很開心,譚曉燕也替她高興:「昭昭,你這個大學生是當定了。好好再用四年功,將來如果混得好一定要記得提攜我這個老朋友啊!」

  在虎門玩夠了回家,譚曉燕又特意調休一天把她送到廣州火車站。來時不知道,歸時卻很明白,譚曉燕專程接送她要費多少時間功夫。要先從虎門乘車趕往東莞,再從莞城乘長途車前往廣州,路上要三四個小時。她十分感激:「曉燕,我這趟來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嗨,這有什麼。你是頭回獨自出門,搞不懂怎麼轉車,我不接送你准得抓瞎。你要是過意不去,以後你在上海讀大學我有時間過來找你玩,也好好麻煩麻煩你。」

  「行啊,那到時候你來上海找我玩吧。」

  秦昭昭之前推掉了林森去桂林玩的邀請,現在又推掉他送她去上海的提議,他的表情便有些鬱悶:「秦昭昭,你該不是考上大學就看不起我這個落榜生了吧?」

  林森不能不這麼想。以前在學校,她作為好學生要顧及影響謹慎地與他保持距離,他可以理解。可是現在作為一個准大學生她已經不需要再顧慮什麼了吧,為什麼還是一付要跟他保持距離的作派呢?難道因為她考上了大學就看不上他這個考不上大學的人了?可他的學習成績不好她早就知道呀!

  秦昭昭趕緊解釋:「沒有哇,我怎麼會看不起你呢。大學之外也有其他道路,不是非要上大學不可的。」

  「你沒看不起我就好,去了上海記得給我寫信。對了,我家的地址寫給你。」

  林森寫了一個位址給她,她不好推辭地收了。但她知道這個位址用不上,因為她是不會給他寫信的。有些誤會此刻不好解釋,就讓時空的距離無聲無息地淡化一切吧。

  喬穆家請客這天,秦昭昭早早地就去了米蘭大酒店。卻沒有進去,而是站在酒店對面踮足張望。她怎麼進去呢?她又不是被邀請的客人。這天中午米蘭大酒店中餐廳的大廳全被喬家包了,足有三四十桌,她想冒充散客都不行。反正她也只是想見見一別經年的喬穆,就等在酒店外守候著他的出現好了。

  十一點後,她等的人終於來了。不是一個人,是兩個,喬穆和淩明敏一起騎著單車來的。

  淩明敏這次高考作為藝術特長生考進了上海一所一本名校。國內不少高校每年都會錄取一些文化成績較好且又有藝術專長的考生,藝術特長生報考這些學校時只要通過了招生院校的藝術水準測試,符合藝術特長生的招生要求,那麼文化課成績只需過得去就能輕鬆進名校。淩明敏從小學習芭蕾舞,卻並不打算拿舞蹈當畢生事業,因為舞蹈這一行很難出頭,黃金時代也很容易過去,老了就跳不動了,跳得動觀眾也不愛看半老徐娘的表演。像楊麗萍那樣一舞幾十年仍然被視為舞壇常青樹的能有幾個?淩家當初讓女兒學芭蕾舞也只是為了練習形體培養氣質陶冶情操的。所以高考她沒有報考專業的舞蹈學校,而是有的放矢地瞄準上海名校先參加藝術考試,以她的實力一考即中。

  看到喬穆和淩明敏一起出現,秦昭昭並不感到意外。在幾個月前得知淩明敏只報考上海名校的藝術特長生起,她就知道她和她一樣,也是因為一個人執著於一座城——「世人謂我戀長安,其實只戀長安某」。

  只不過淩明敏的執著在明處,她卻在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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