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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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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現在回想起來很可笑,一個學期一百五六十天,才曠三天課,真是個好孩子,然而病假一項在當時許多中學生的手冊中都是不填寫的,即全勤。那時候不要說曠課,就是得了肺炎肝炎什麼的,也要忍受同學的排斥,帶著口罩坐在課堂上,惟恐落下老師講的每一句話。 我的手冊中學校與家長聯繫欄裡面經常被寫上「準備開學參加XX補考」,我不明白老師為何要將此事公佈於此,參加補考的是我,又不是我的父母,通知他們有什麼用,還沒我會的多,讓他們考肯定還不如我呢。 手冊的最後一頁是學校通知,好在老師沒有在「試讀、留級、退學、送工讀學校、開除」這些欄中填寫什麼,當然了,手冊中「跳級」欄一處更是空白的。 因為在一次兩個同學打架的時候,我沒有拉架,而是支持了其中一方,合夥將另一方打得七竅出血(是我們手上流出的血沾到他的五官上),故而老師在我的操行評語中寫道:立場鮮明,愛恨分明。這種很個人化的評語在其他同學的手冊中難得一見,無外乎都是熱愛班集體,積極參加班內勞動,尊敬師長,團結同學(因為打架的原因,這一點沒被寫進我的手冊),積極參加體育鍛煉(女生例外),學習努力(針對成績平平的學生),思維活躍(特指淘氣的學生),望日後更嚴格要求自己,爭取更大進步。 要不是老師要求家長簽字,我爸媽還始終認為他們的兒子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每次我戰戰兢兢地把成績冊交給爸媽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要麼被劈頭蓋臉一通數落:你小子就他媽給我丟人吧,要麼三兩個星期對我愛搭不理,比挨一頓爆揍還讓我難受的準備。不過現在我已經坦然多了,不像幾年前,總是藏著掖著,不及格科目太多的時候就說手冊給弄丟了。 忽然想起,父母好幾年沒有說過我了,被罵的滋味早已淡忘,還真挺懷念的,倒是我時不時地說說他們這個,指指他們那個,一百個看不上眼。我也知道不該這樣,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但實在沒辦法,誰讓我翅膀硬了呢。 雖然父母不再嘮嘮叨叨,但上了班單位領導會對我說三道四,如果我對他能像對父母那樣不分彼此就好了。 承認自己是待業青年沒什麼不好的,而許多文人墨客卻要說自己閑賦在家,待業就是待業,幹嘛偏說閑賦,好像自己把工作怎麼著了似的,好像自己多主觀能動性。 待業的這段時間,我忽然意識到何謂生活——就像魔術,看似變幻萬千,卻非無中生有,在預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有其必然性。 每天除了上網、去招聘會找工作,我便無事可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養成一有空就上街觀察老頭的嗜好,偶爾還拿著相機拍幾張照片,經常因此被打麻將玩一二四毛錢的老頭擋著臉拿拐棍兒敲打,以為我是報社記者,又在搜集不正之風的題材。 我在老頭們身上預見到自己老了時候的種種模樣:早上去公園壓腿,中午到路邊打牌,下午躥胡同裡聊天,傍晚去學校門口接孫子,深夜跑湖邊吊嗓子,手頭緊的時候就撿點空飲料瓶硬紙盒什麼的……去他媽的,想那麼遠幹什麼,把握好現在就得了,趕緊找點兒活幹才是正經事兒。 我認為自己真正長大成人是從現在開始的。原來在馬路上,但凡跟腿腳不俐落又有點駝背的人打聽道兒,我就管人家叫爺爺奶奶,把自己當孫子輩看。後來有小孩問路時叫我叔叔,我意識到自己長大了,但沒有做好準備,突然間還難以接受。又過了兩年,也就是到了現在,小孩再叫我叔叔我便欣然接受,要不這麼叫我都批評他不尊重長輩,同時,我管所有的老頭老太太改叫了大爺大媽,當然,自己的爺爺奶奶該怎麼叫,還得怎麼叫。 年輕就是財富,但再有錢也架不住揮霍,況且我已二十二歲,不再是個富翁,我得一分錢掰成兩瓣花,不能再打腫臉充胖子,該吝嗇要吝嗇了。 人長大的又一標誌就是,感覺城市在變小。初中我在西單附近上學,有時因為作業沒完成被老師勒令去教室外罰站,就趁機坐車去動物園,那時感覺距離特遙遠,跟出趟差似的,去了動物園這一天就甭幹別的了,中午買個麵包,一邊吃一邊看猴子,吃不了的就扔下去,看它們是怎麼你爭我搶,奮不顧身的。現在再去動物園,打輛車,20分鐘就到了,感覺近在咫尺。這才幾年,變化就這麼大。 還有一個長大的標誌,就是腦容量減少,以前我對亞平寧半島的那些無論幾級的球員如數家珍,而今除了只對幾個緋聞不斷的主兒略有耳聞,對其他人陌生得就像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是誰一樣。 就在我生活得一塌糊塗,對未來不知所措的時候,不但沒有找到工作,卻給自己找來一個巨大的麻煩——居然喜歡上一個女孩。 那天我像只無頭蒼蠅,在街上東逛西逛,不知不覺就到了西單,突然被一陣叫喊聲吸引,側目一看,一個紅頭髮的女孩正認真地沖我喊著:歡迎光臨,裡邊請,隨便轉轉,隨便看看。是從佑丹奴專賣店傳出來的。 我可以選擇進與不進,但還是進去了,就是一念之差,反正也是逛,看什麼不是看。 印象中這天是禮拜一,在這麼一個不年不節的日子裡,北京大街上的人並不多,除了幾個拎著全聚德袋裝烤鴨和北京果脯的外地人,與晨練買菜歸來的大爺大媽,我這麼大的孩子幾乎沒有,他們都風華正茂,哪有我這般閒情逸致。 常言說,星期一買賣稀。店裡除了包括那個女孩在內的四個導購和一個收錢的,就是我了。我的到來給店裡注入了活力,那三個導購分別站在三個角落熱情地向我推薦服裝鞋帽,我卻視而不見,溜達一圈,最後停在女孩身邊。小姐,這款T恤有我能穿的嗎?我指著一件樣衣問道。 有,先生穿XL應該沒問題。在女孩目測我身高的同時,我目測了她的胸圍,粗估75B,還看見她胸前的吊牌上寫:雷蕾,應該是名字。這裡需要做個解釋,我並沒有故意往女孩胸上看的習慣,只是一不留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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