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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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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已經準備好了早飯,何小兵不想在家吃,就想去吃豆腐腦兒。母親說過年了,人家不出攤兒,何小兵仍執意要出去看看。 去了幾個地方,果然都沒出攤兒,何小兵並不甘心,繼續往前走,終於看見一個攤兒,吃的人還不少。何小兵坐下,要了一碗豆腐腦兒,兩根油條。何小兵問老闆,明天初一還出攤兒不,老闆說,什麼時候也有人吃早飯,只要有人吃,就出。 煤爐子上坐著一個大鋁鍋,鍋外面已被熏黑,裡面鋥亮,盛著白花花的豆腐腦兒,夥計打開鍋蓋兒,從鍋裡?出豆腐腦兒,盛進破了邊兒的瓷碗裡,端上來。 桌上有仨罐頭瓶,一個裝滿鋁勺,一個盛滿辣椒末,一個灌滿蒜汁兒。何小兵取出鋁勺,辣椒和蒜汁兒各?了一小勺,放進豆腐腦兒裡,吃了起來。 油條也上來了,炸得金黃、蓬鬆,有人說在地溝油裡放了明礬才能炸成這樣,何小兵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吃一次也不會死。何小兵喜歡這種味道,這是只有小城市才有的味道,即使這個攤兒搬到北京,也不是這味兒。 喝完豆腐腦兒,何小兵並沒著急離開,而是點根煙,坐在街邊看著,看著這個城市的人與物。旁邊是一個社區,樓都只有六層高,排列分散,空間充裕,人們進進出出,推著車,拿著年貨,帶著孩子,牽著狗,不慌不忙,氣定神閑。何小兵很想知道為什麼這裡的人都顯得如此悠閒,看了半天,他發現,其實跟這裡本身無關,是因為他自己悠閒了,離開了北京,離開了事兒,心態不急了,看到什麼便都從容了。 何小兵喜歡小城市的這種感覺,但他很清楚,這種喜歡是以長期在大城市生活為前提的,如果真讓他紮根在小城市,他接受不了,喜歡很快就會變成厭倦。而這種悠閒,本質上和在哪裡沒有關係,這是人內心的問題,想通了,在北京,一樣可以讓自己輕鬆。 何小兵慢慢悠悠地回到家,他媽正在給他爸熱粥,他爸出去下棋了,還沒回來。他媽說,馬上就八點半了,你爸這就回來,先把粥給他熱上,涼粥喝著不舒服。果然,八點半過了沒五分鐘,何建國回來了,一臉喜悅,顯然是贏棋了。 母親發現鹹菜沒了,特意換上鞋,穿上大衣,心甘情願下樓去買。以前何小兵會質疑,為一口粥和一口鹹菜,就折騰自己一趟,這樣有意義嗎,即使吃上鹹菜,又如何呢,為什麼不把精力放在更值得為之付出的事情上。但是現在何小兵感受到生活的另一種意義,這就是腳踏實地的生活,沒有妄想,該喝粥喝粥,該吃菜吃菜,每個人都活得實實在在。 吃上鹹菜是對人生沒有什麼重大意義,但喝粥的時候吃上一口,會有滋味兒,這就是意義。 何建國就著母親買回來的榨菜喝完粥,看著電視上的早間新聞,給母親的皮鞋打著油,弄了一手黑,母親在廚房燒著水,準備一會兒給父親沏茶。 這就是父母表達愛的方式,何小兵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父母還經常鬧離婚,那時他倆火氣都大,三天兩頭就吵架,還摔東西,弄得何小兵成天提心吊膽的。他不是怕失去父母哪一方,而是怕自己成為單親孩子,被同學嘲笑。 皮鞋擦好了,父親喝著茶,母親澆著花。太陽從視窗射進來,照亮空氣中翻騰的灰塵和水珠兒,一切如此靜謐和諧。 在這種情景下,何小兵似乎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湧起一股衝動:把夏雨果接來。 結婚,是人生的一種必然。何小兵決定讓這種必然,成為自己此時的必然選擇。以前他之所以不結,是因為沒做好準備,而這種準備,無非是承擔起責任。何小兵不是逃避責任,而是怕承擔不好,還不如不承擔。但是現在,他覺得沒有什麼責任是不能承擔的,不存在承擔得好不好之分,只要肯承擔,並努力了,就行了。而且,在這件事情上,他也該給父母一個交代了。 何小兵決定好了後,在父親面前坐下,鄭重其事地說:「跟你們說個事兒。」 父母驚訝地放下手裡的活兒,看著何小兵,何小兵的過於嚴肅,讓他們對他所要提到的事兒,既期待又害怕。 「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何小兵說,「我想讓她來咱家過年。」 「好啊!」母親喜出望外,趕緊坐過來,「你怎麼不早說啊,快帶來讓我們看看,晚上不去姥爺家吃飯了,在咱自己家吃,我多做點兒好吃的!」 「我不信!」何建國突然潑了一盆冷水,「你不用拿這事兒安慰我和你媽。」 「那我要是把她接來你信嗎?」這時何小兵又感覺到來自父親的威力,便不由自主地想反抗。 「那我信!」何建國說,「可是她樂意來嗎,她父母能同意嗎?」 「我現在就打電話。」何小兵拿上手機要下樓給夏雨果打電話。 「下什麼樓啊,你就在自己屋裡打吧,我和你爸保准不偷聽!」母親說。 何小兵看了一眼母親無法讓人相信的表情:「算了,我還是出去吧!」 「不用,你在屋裡踏踏實實打,我和你爸出去,正好家裡沒準備什麼菜,我倆下樓買點兒去!」母親說完,給何建國使眼色,「走啊,我還得買排骨肉呢,你得幫我拎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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