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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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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兵發現,藝術這玩意兒和毒品一樣害人,讓人獲得一時快感的同時,迫害人的一生,讓人欲罷不能。他的對面就站著幾個受害者,歲數已經不小了,仍在說著瘋癲的話,但凡對藝術有點兒理解的人,也能聽出那些話有多扯淡。他們還拿出自己的作品——一些醜陋的雕塑——供人評論。看來藝術真不是所有人都能搞的,有些人強努著搞,如果只為了養家糊口也可以理解,但如果真覺得自己不創作是藝術界的損失,那就不靠譜了。特別是那些步入中年甚至已近老年的人,仍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就該像炒股一樣,要學會止損,見好就收,再下去,就一生被套了。當然,如果你天生是個搞藝術的人,那你放棄了藝術,就是對自己和生活的褻瀆,但是,誰能知道你是不是一個適合搞藝術的人呢? 一個臉熟的女人從何小兵面前走過,被另一個人叫住,停下,兩人聊了起來。何小兵認出這個女人,是一個演員,很早以前看過她演的電影,不知道後來她為什麼就沒再露過面。叫住她的人問她最近在幹什麼的時候,她說在家看書養孩子,對方問為什麼不接戲拍了,她說沒勁,與其拍那些亂七八糟的戲,苟活著,不如什麼都不拍,在家待著。這時湊上去一個穿西服的人和女演員打招呼,說很喜歡某某導演的戲,讓女演員給這個導演帶個好,女演員說不好意思,她看不見這個導演了,三年前他就成了她的前夫。 不遠處有兩個土裡土氣的人正端著一盤水果吃。 「我給你寫的那篇書評這禮拜登出來了。」其中一人對另一人說。 「看見了,多謝您捧場,回頭我就催出版社把稿費給您開了,那篇文章有一千字吧?」另一人說。 「一千五百多字呢!」 「行,四捨五入,我跟他們要求開兩千字的稿費!」 顯然,兩人一個是作家一個是評論家。又聽他倆聊了會兒,何小兵終於知道這個作家和評論家是誰了,他恰巧還看過他們所說的這本書,那篇書評他在公司衛生間上廁所的時候,在一份不知道誰留下的報紙上看過。這本書寫得實在是差勁,書評就更差勁了,裡面引用了很多外國什麼人說過的話和觀點,這些句子本身很棒,但不知道為什麼用在評價這本書上就顯得那麼蹩腳,像用昂貴的皮毛打上的補丁,可惜了這些經典的句子。這年頭,買評論家的幾句話,比買菜都容易。 何小兵聽著周遭的藝術家和藝術愛好者們煞有介事地聊著他們對藝術的理解,有人說藝術必須小眾,必須讓大眾理解不了。何小兵就不這麼認為,小眾並不代表藝術,很多所謂的先鋒藝術家之所以小眾,歸根結底,還是作品自身缺乏說服力,他們認為大眾不理解,沒錯,大眾沒法理解一堆狗屎,貼上後現代的唬人標籤就可以叫藝術。 還有一個一張嘴就讓人覺得他沒什麼文化的人,說藝術必須草根,自己就不曲高和寡,作品貼近百姓,弄就弄俗的。何小兵覺得他太低估百姓的審美了,貼近百姓的,不是不能藝術,也不是不藝術了,就貼近百姓了。其實有沒有文化的人,骨子裡都是尊重文化的,知道文化對人的重要,那些故意標榜自己反文化的人,不過是為了彌補自己文化的不足而已。 何小兵發現,大部分所謂的這家那家不過是在混飯吃,個別頭腦清醒的人,也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對藝術並沒抱奢望,只為了騙口飯吃,扮成藝術家道貌岸然地出現在公眾面前,但內心依舊膽顫、蒼白,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造詣甚至不及常人。 何小兵有一種失望,說不上是對人的,還是對藝術的。 顧莉莉帶來一個音樂製作人給何小兵認識,陪著兩人說了會兒話,顧莉莉又去招呼別的客人。 「聽說你想出張專輯?」製作人問何小兵。 「這想法挺幼稚的吧!」何小兵說。 「喜歡這行的人都有這想法,正常!你自己有什麼計畫?」 「有時間把我寫的歌給你聽聽?」 「不用聽,只要你有錢,沒歌都能出專輯,我們給你賣去。」 「得多少錢啊?」 「看你想找什麼人做吧,三十萬也能做,三百萬也能做,就看想做成什麼樣。」製作人指著不遠處一個端著酒杯正跟人嬉皮笑臉的女的說,「看見她了嗎,去年我剛給她做了一張。」 「賣得怎麼樣?」 「我們就壓了一千張,現在庫房裡還有九百多張,有人給她投錢錄,即使一張都賣不出去,我們也掙錢了。」 「那這不跟音樂本身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嗎?」 「這就是你幼稚了,現在有幾張專輯不是從商業出發啊,就說那些編曲的彈琴的,有幾個不想多掙點兒錢啊,只要給錢,什麼活兒他們都接!」 何小兵沉默了。 「這不是他們的錯,誰不想開好車,住大房子,你說是不是?」製作人掏出一張名片,「有機會,咱們合作!」說完走了。 何小兵不想再待下去了,他不喜歡這樣的氛圍,起身出了門。 「怎麼走了?」顧莉莉追出來問。 「沒勁!」何小兵答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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