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之書·螢火森林(25)_郭妮

二十五

　　春果眨動了兩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目光慢慢聚焦，十年前蒼空凜燦爛的笑臉和眼前焦急的面容慢慢重疊起來，她的思緒也一點點變得清晰。

　　「凜……」

　　「對，是我，櫻桃妹妹，你感覺好些了嗎？剛才你在人群裡差點受傷。」看見春果清醒過來，蒼空凜擔憂的目光稍稍放鬆了一些，輕聲地問。

　　「差點受傷……」春果喃喃地重複著蒼空凜的話，剛才自己在人群中摔倒時，那一瞬間感覺到的那個溫柔的力道，還有一陣淡淡的梔子花香重新浮現在她的腦海，她的目光微微顫動地望著蒼空凜，「凜，剛才是你救了我嗎？」

　　蒼空凜愣了愣，似乎有些驚訝地望著春果，他的眼神中閃過一道和春果一樣的困惑。

　　「啊……不，」他輕輕搖搖頭，「我看見你的時候，你已經躺在路邊一個安全的地方了，當時你的身邊並沒有別人……不過，櫻桃妹妹，你還真是很喜歡梔子花呢，即使是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你居然還緊緊地握著那束花。」

　　梔子花？奇怪，剛才我救小猴子的時候不是放在地上了嗎？而且我記得我逃跑的時候忘記拿梔子花了，怎麼會……春果困惑地轉頭看著旁邊那束仍被自己緊緊握在手心裡的梔子花，心裡的疑惑仿佛越吹越大的肥皂泡一般，幾乎快要佔據她的整個胸腔。而當她朝蒼空凜轉過頭，卻驚訝地發覺，在蒼空凜的身上，並沒有她所熟悉的梔子花的香氣！

　　剛才難道是錯覺？……「櫻桃妹妹？你還好嗎？」見春果呆愣在那裡出神，蒼空凜有些擔心地問著。

　　春果一怔，趕緊收起了自己混亂的思緒，支撐著身體慢慢坐起來，打量著周圍困惑地問：

　　「凜……這裡是哪裡？」

　　「是夜市後面的人工河邊，我們在河堤旁的草地上。」見春果漸漸恢復了精神，蒼空凜稍稍松了一口氣。

　　春果揉著仍然有些昏沉沉的頭，環顧了一下四周。

　　因為這裡是夜市盡頭，小攤販大多不會來到這裡，四周顯得有點安靜。一輪圓月將夜空映照得溫柔而又深邃，星星就像是潑灑在黑板上的幾粒粉筆灰一般，隱隱約約閃爍著，讓人一不小心便忽視了它們的存在。

　　蒼空凜在春果身邊坐下來，雙手支撐在身後，抬起頭望著夜空中的明月，佯裝漫不經心地喃喃自語。

　　「對了櫻桃妹妹，我剛才聽夜市的路人說了呢，有個小丫頭挑戰耍猴人，結果放走了那只小猴子，引起了夜市大騷亂。不用想，那個毛毛躁躁、做事不計較後果的小丫頭，就是櫻桃妹妹你吧？」

　　「謝謝你的誇獎！不過剛才我只是做了想做的事情而已……」聽出了蒼空凜話語中的責備和揶揄，春果撅起嘴巴，不服氣地瞟了蒼空凜一眼。

　　「不過櫻桃妹妹，你想過嗎？萬一那只小猴子再被那個耍猴人抓回去，大概又會遭到一頓更悲慘的毒打呢。」

　　「又被抓回去？應該不會……」

　　聽見蒼空凜說的話，春果側過臉本想反駁，轉過頭發現蒼空凜那雙如黑水晶般美麗的眼睛此刻正映著夜空中幽幽的月光，如夢幻般銀色的光點在他的眼眶裡有些憂鬱地蕩漾，讓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就算耍猴人不抓它，那只小猴子，應該很快就會回到那個耍猴人身邊吧，畢竟除了耍猴人那裡，它現在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安身呢……」蒼空凜接著自己剛才的話輕輕地說著，「櫻桃妹妹，人類對大自然的改造是一個必然的規律和趨勢，就算你喜歡大自然但也不應該太偏執，逆規律而行是會讓自己受傷的。」

　　「規律？我不明白什麼叫規律！人類欺負那只受傷的小猴子也是規律嗎？把茂山砍伐得寸草不生是規律嗎？將最後的那一小片螢火森林趕盡殺絕是規律嗎？！如果這些就是規律，我寧可受傷也要逆規律而行！」春果憤怒地捧著梔子花，從草地上站了起來，轉頭看著蒼空凜大聲地說著，「人類就算要改造大自然，也應該給大自然應有的尊重，而不是一味的侵略！否則這樣的行為和強取豪奪的土匪又有什麼區別？！」

　　「因為這樣，所以這麼多年來，你才會一直努力保護螢火森林？」

　　「沒錯！」說到這裡，春果的火氣就像又被增添了幾根木柴似的越燒越旺了，「這些年，我親眼看著茂山和螢火森林一點點地消失……茂山和螢火森林對於人類的掠奪從來都沒有反抗過，可是我們的貪欲卻像是沒有盡頭一樣，剝奪掉了茂山和螢火森林的一切！而且……而且螢火森林裡，還有我們的約定，不是嗎？」

　　「呵呵，你是在怪我嗎？怪我這麼久都沒有出現？」看著春果眼中跳動的怒火，蒼空凜在草地上斜倚著身體，露出一個窺探般似笑非笑的神情。

　　說不怪是假的吧……春果在心裡喃喃地抱怨。

　　「不過我並不完全是因為你才會保護螢火森林的。你沒有出現的這段時間，是螢火森林和大樟樹小諾一直鼓勵我安慰我……所以就算你現在出現了，我還是想為它們做些什麼，作為對它們這些年一直默默陪伴和安慰我的報答……」

　　說完，春果握緊了手中的那束梔子花朝小河邊走去，蒼空凜從草地上坐起來，看著春果的背影調侃地笑著。

　　「櫻桃妹妹，該不會是因為太過悲傷所以要跳河殉情吧？」

　　「我才不想跳河呢！我想給梔子花舉行葬禮！」春果回過頭氣鼓鼓地瞪了蒼空凜一眼，明亮的月光在她的眼中塗抹上如玉的純白，使她的眼睛顯得純淨又美麗，「它們好不容易才開出這麼美麗的花，如果被當成垃圾扔掉實在是太可憐了。每一個生命都是珍貴的，這條人工小河的河水還算清澈，不如讓它們沉沒到水裡……我想它們應該會喜歡的。」

　　「看不出來櫻桃妹妹居然會像林黛玉一樣多愁善感呢！」聽見春果的話，蒼空凜輕聲笑了起來。

　　春果的臉頰漲得通紅，又羞又惱地瞪了一眼蒼空凜。接著她憤怒地轉過身，鄭重地將拿著梔子花的手伸到了小河的正上方，剛想要鬆開抓住梔子花的手指，蒼空凜卻從她的身後如風般靠近，清潤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

　　「等等，櫻桃妹妹，花的葬禮可不是這樣舉行的。」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