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街23號Ⅴ(50)_郭妮

五〇

　　也許是不安在作祟，我跑得飛快。

　　此時太陽已經開始一點點隱匿在遠處延綿的群山背後，只在西邊地平線的地方染上一抹晚霞，遠遠地看上去，像一段繁複而又頹靡的暗紅色錦緞。

　　淡淡的餘暉將樹影拉得很長很長，金月夜慢慢地走在樹影之間，在地上投射出一個孤單的背影。

　　我放慢了腳步，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後。

　　從神秘井事件之後，究竟有多久我沒再跟他心平氣和地交談過了？我們倆就像是磁鐵的兩極，不是靠得很近狠狠地相互傷害，就是把對方推得遠遠的。

　　而在我決定要守護23號的那一刻開始，就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我們成了真正的對手，再也無法挽回了吧！

　　我抬頭看見斑駁的樹影投射在他的身上，那個曾經有著天使般笑容、意氣風發的少年現在只有在回憶中才會出現。

　　「蘇佑慧，現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

　　心裡一個聲音不斷地提醒我，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金——」我剛想叫他的名字，卻冷不防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

　　Sun？！

　　那張熟悉的面孔讓我把剩下的兩個字咽回到肚子裡，只見Sun筆直地走到金月夜的面前，伸出手拍了拍金月夜的肩膀。

　　我下意識地朝旁邊一閃，躲在了大樹的後邊。

　　「金月夜，我拜託你做的事情怎麼樣了？」Sun的聲音冷冰冰的，讓我忍不住一陣顫抖，他們兩個人不一直都是狼狽為奸的嗎？為什麼Sun對金月夜的語氣如此冰冷。

　　「還在進行。」金月夜似乎也不想多說什麼。

　　他們在說什麼？暗語嗎？我怎麼完全聽不懂？我有些迷惑地搖了搖頭。看著他們說了好半天，卻不知道他們的主題是什麼。

　　突然Sun的目光落在了金月夜的手裡：「這是什麼？」

　　金月夜下意識地將手往後縮了縮，然後不以為然地說：「沒什麼，一些不重要的東西！」

　　我順著Sun的目光看了過去——

　　請願書？！

　　我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

　　「哦，是嗎？！」Sun一把搶過金月夜手裡的請願書，漫不經心地翻了翻，口氣裡帶著濃濃的嘲諷，「看來蘇佑慧那個笨丫頭還花了不少時間嘛！不過不管她怎麼做，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沒意義的東西，不用理它了。」金月夜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可是我的心卻緊緊地揪著。

　　「哦？既然連你也覺得沒有用……」Sun神情複雜地看了金月夜一眼，然後嘴角輕輕一揚，「那就扔了它們好了！」

　　突然，Sun大手一揮——

　　不要！

　　我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才不讓自己驚呼出聲，可我的整個身體卻劇烈地顫抖著！

　　請願書從Sun的手中紛紛揚揚地飛了出去，輕飄飄地落在旁邊的水池裡，也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走吧，我們一邊走一邊商量之後的事情。」Sun把手搭在金月夜的肩膀上，金月夜有些遲疑地回頭看了一眼漂浮在池水中的請願書，但還是和著Sun的腳步，一起走遠了。

　　看著金月夜和Sun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後，我發瘋了一樣沖進水池，蹚著及小腿肚的池水，冰涼感不斷地刺激著我的大腦，可是此時的我顧不得這麼多，我目光緊緊地盯著飄浮上水面上的請願書，心在一點點疼痛……

　　青色的透明池水看得到池底，白色的請願書漂浮在水面，上面的字跡早已經模糊成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心裡的疼痛越來越明顯……

　　被淋濕被模糊的不僅是它們，還有我那顆故作堅強，實際上卻脆弱不已的心……

　　「佑慧！佑慧！」

　　突然一個焦急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全身濕透地站在水池裡，慢慢將視線從那些已經無法辨別出字跡的請願書上轉移到不遠處的身影，對視上那雙滿是擔心和心疼的眼睛。

　　「佑慧，發生什麼事了？」那身影一躍而起，也跳進了水池……是李哲羽，他看著我手裡已經模糊成一片的請願書先是愣了愣，但是很快地他便回過神輕輕歎了口氣，摸了摸我的頭，「算了吧，佑慧……請願書的事情我們再想辦法……我們先出去，在水裡站久了會感冒的……沒事了，傻瓜，請願書還可以再做的，人感冒了可就什麼都做不了了，對不對？」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喃喃自語道，可是卻被李哲羽打斷了。

　　「佑慧，別這樣……」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被困在自己的意識裡，聽不到李哲羽的聲音，「這是所有對23號有著深厚感情的人的心血，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佑慧，說一個小男孩的故事給你聽好不好？」李哲羽輕輕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慢慢把我帶出水池，「有個小男孩很喜歡玩音樂，特別喜歡拉小提琴，甚至到了迷戀的程度。可是他的父親卻十分反對他學習音樂，因為他父親認為那是女孩子的喜好，會影響他將來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我慢慢地抬起頭看著娓娓道來的李哲羽，他的眼睛慢慢地浮現出更深的溫柔，一種只有在回憶美好童年時才會有的溫柔。

　　「可是男孩堅持練習小提琴，偷偷地練習，終於有一天被他父親發現了！」

　　「後來呢？」我開始為那個小男孩擔心。

　　李哲羽的目光望向遠方，好像已經徹底地沉入了回憶之中：「後來，後來……父親把男孩的小提琴、琴譜全都燒掉了，並警告小男孩不准再碰這些東西，否則……否則就把他關起來！」

　　李哲羽的表情有些痛苦，那個小男孩應該就是李哲羽吧，我聽過他拉小提琴，還有鋼琴演奏，金月夜也曾經跟我說過，他是一個音樂天才。

　　「男孩並沒有因為父親的威脅而放棄，他繼續偷偷地練習，甚至有一次被父親關了三天三夜，最後才逃出來……」

　　我望著李哲羽，好像也看到了那個黑暗中孤立無援的小男孩。李哲羽也有這樣的過去嗎？他過著人人羡慕的王子生活，原來也有如此無助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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