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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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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不知道,就在離我們三百米的地方,就是雁丘,一個真正的傳奇的遺跡。 我們七拐八繞地來到了那個錄影廳,準確地講,是錄影廳曾經的地方。那兒已經變成了一家小飯館。一群孩子在我們身邊尖叫著追跑。其實我早就想到會是這樣,因為VCD機和盜版光碟的關係,很多的錄影廳都被淘汰了。 「走吧。」江東笑笑,「別誤了晚自習。」 我們順路走上了與堤岸平行的馬路。黃昏中的車水馬龍總給人沒落的錯覺。我在這車水馬龍裡哭了。他看著我,不問我「天楊你怎麼了」。 他說:「你後悔了,是不是?」 我說:「沒有。」 他說:「我知道,有一點兒,別不承認。」 我說:「那除非是你也後悔了,你才能這麼肯定。」 他笑了,「你看你說『你也』,證明我是對的。」 「你又涮我。」我也笑了。 他說:「要是你後悔了,你可以跟我說。」 「我覺得是你不再喜歡我了。」我仰起臉,看著他。 「我是不再喜歡你了,沒錯。早就不再喜歡你了。可是我愛你,這是沒法改變的事兒。不是我想不愛就能不愛的。」 「我聽不懂。」 「我只能說這麼多,往下的,我不好表達。」 「可能我也是,早就不再喜歡你了,但是我愛你,沒辦法。」 「你看你還是明白我說的話。咱們畢竟在一起這麼久。」 「聽你的語氣,」我平靜地說,「是想分手嗎?」 「不是。」他不看我,似乎是在眺望馬路對面中國銀行的霓虹燈看板。 「真不是?」 「真不是。」他又笑笑,「你覺得咱倆現在,還分得開嗎?」 「也對。」 「對面有賣冰激淩的,你要不要?」 我說要。於是他就去買了兩個。隔著馬路,微笑著沖我嚷:「你是要巧克力的,還是要純牛奶的?」 於是我也隔著馬路喊回去:「巧克力——」 一個出來遛狗的老爺爺微笑地望著我們,我猜他心裡一定在想:「多年輕的兩個孩子。」 我吃冰激淩的時候他說:「你吃東西的樣子讓人覺得你特別幸福。讓我簡直都想把我手裡這個冰激淩也給你。」 一陣深深的失望像海浪一樣湧上來。我想起來很久以前——不太久,半年而已——還沉睡在我心裡的那只小狼。我想起來我發現他和方可寒在一起的時候在冬天的傍晚跑了半個小時,那時我聽見我的小狼在長嚎,身體裡刮過一陣狂風。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回到那個時候,雖然我在撕心裂肺的疼痛裡拼掉了所有的、用十七年時間積攢起來的熱情,但那時的我是幸福的。因為我碰觸到了一種更深刻更壯麗的力量。我在那種力量裡變成了一個女人——儘管我的身體依然潔淨羞澀,不像現在,居然開始厭倦這個我明明還那麼愛的人,居然需要利用厭倦來印證這種愛。 我把吃剩的半盒冰激淩重重地丟進垃圾筒裡。挑釁地看著他。他在微笑,居然是這麼平心靜氣的微笑,好像他是個寬容的父親,在欣賞自己鬧脾氣的小女兒。 「江東。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夢。」我說。 「夢見什麼了?」他依舊笑容可掬。 「夢見——」我決定說真話,「我夢見我把你殺了。我在你的飲料裡下毒。在夢裡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開車,我把你裝到後備廂裡直開到海邊,從懸崖上把你丟到海裡去。你真重,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海浪的聲音很大。大得都把我吵醒了。」 「就這些?」他溫柔地微笑著,似乎馬上就要誇獎我的想像力了。 「就這些。」 那溫柔的笑容一直掛在他臉上。他就帶著這像夕陽一樣的微笑清脆地給了我一個耳光。眼淚從他的眼角滲出來。大顆大顆的。 「江東,我是後悔了。」我說,「我現在寧願跟吳莉換一下位置。我寧願我是用了三年的時間來暗戀你或者是單相思。我寧願高一那年我給你那張賀卡的時候你不要理我不要跟我說『頂樓見』。因為那樣的話我就會永遠把你當成我的夢想,那樣的話我今天就還會相信梁祝那種故事,那樣的話我一定什麼都願意為你做,我甚至可以像《雙城記》裡的那個傻瓜一樣為了你喜歡的人去死。但是現在什麼都完了江東,我的愛情已經髒了,或者說是愛情這東西把我弄髒了。我知道沒有人是一塵不染地真正變成這世界的一部分的。可我可以去愛一樣髒東西但我沒想過用髒了的愛去愛它。江東我現在就是在用已經髒了的愛在愛你。我打賭吳莉的愛要比我的乾淨很多。雖然打死我我也不願意這樣。江東,我沒辦法,我已經盡力了。」 說完這一大串話,我才感覺到我的半邊臉頰火辣辣的疼痛。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我滾燙的半邊臉,說:「滾。你滾吧。」 {肖強} 六月是個好季節。沉寂的街角的樹木散發出一種清甜。據我觀察,每到六月,北明中學的情侶數目就會增多。散落附近的這幾條街。星期天雖然他們是不用穿校服的,但我依然能從滿大街招搖過市的戀人裡分辨出哪對兒身上有北明的痕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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