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式成長(9)_陳海林

九

　　「青春痘」佩服道：「哇，還去啊！你沒聽剛才那人說學校要給我們說廢話嗎？你還想去洗耳恭聽啊？」

　　「金魚眼」勸道：「你還是去去好，不然你那幾萬塊就白交了。」

　　「青春痘」傻笑道：「說得也是，說得也是。俺得去看看我的那筆錢到底幹什麼去了。」

　　「矮個子」道：「人家是不會讓你小子知道的。」

　　這時恰好有一陣涼風吹來，子揚情不自禁喊了聲「爽」。「青春痘」也忍不住喊：「哇，真是上天送給俺的好禮物啊。」「金魚眼」歎道：「這就叫千里送條毛了。」「矮個子」不屑道：「大哥，你真有文化！不過這條毛是鵝毛，不是什麼羊毛牛毛。」「金魚眼」沒好氣道：「反正不都是一條毛嘛，我管它是什麼毛。」子揚心裡感歎道：「現在才發現，原來碰上沒文化的人跟碰上沒修養的人一樣的倒楣。」他看了看手錶，見還有一個多小時的光景，於是又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子揚忽然感到被人推了幾下，蒙矓中聽見有人在叫：「哥們兒，起來，快起來！還睡，都什麼時候了，三點三十五分了，要去開會了。」子揚歎口氣道：「大哥，你在鬼叫什麼？！不是說三點四十五分開會的嗎？」另外有個聲音說：「那你慢慢睡吧，等會像孫悟空那樣翻跟鬥去大禮堂。」又一個聲音附和道：「不錯，而且不用一個跟鬥十萬八千里，一個跟鬥幾百米就可以了。」子揚聽後馬上一骨碌爬起來，伸個懶腰，揉揉眼睛，然後跳到地上，運動鞋也顧不得穿了，穿雙拖鞋就連碰帶撞沖向門口，期間把宿舍裡的椅子撞了個人仰馬翻，四腳朝天。出門時萌發防盜意識，遂以腳代手帶上了門。

　　大禮堂裡熱火朝天，塞滿了這年入學的新生，好像一鍋剛燒開的熱粥。四人隨著人流湧進大禮堂，為這人如潮湧的場面增添綿薄之力。

　　芸芸眾生在大禮堂裡等到四點多鐘，那些領導才姍姍來遲主持開會。首先上臺發話的是年級行政葉東平。這人面部上的東西什麼都特別大，仿佛害怕會吃虧似的，嘴巴大，鼻子大，眼睛大，耳朵也大，且兩個耳朵往後繞。剛開始時大家以為此人是校長，所以熱情得像瘋子似的鼓掌。葉東平果然不負眾望，大有一校之長的風範，上臺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鳥瞰下界，大有俯視眾生的味道。錢鐘書在《圍城》中說到：「中國人醜得像造物主偷工減料的結果，潦草塞責的醜；西洋人的醜像造物主惡意的表現，存心跟臉上五官開玩笑，所以醜得有計劃、有作用。」這就證明葉東平首先從外形上接受了西方文化，哪怕他觀念上此刻還沒有全盤西化。現代人立志要當個好父母，遂從偷工減料的「精雕細琢」過渡到大刀闊斧的「濫竽充數」，特意在自己的產品上表現出來，致使後代的五官肥大得驚人，搞得鼻孔和耳朵仿如舊時留聲機上面的大喇叭，令人有種局部大於整體的驚恐，仿佛耳朵或鼻子比頭顱還要大，能夠單獨代表整個頭部。

　　葉東平過足癮後才乾咳一聲，再掃幾眼下界的學生，一本正經胡謅道：「好了，好了，靜一靜，先靜一靜！大家先靜一下嘛！」後一句聲音故意拔高幾度。下面的學生終於聽到了聲音，於是十分聽話地安靜了下來。葉東平見剛才的話終於奏效，於是笑呵呵道：「你們呢，是我們學校今年的新成員，是經過嚴格篩選選拔出來的精英分子，是經過許多拼搏過五關斬六將闖過來的，這種困難不是平常人能經受得住的，這種水準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所以嘛，你們才是真正的人才，是國家不可多得的棟樑之材，是二十一世紀的接班人。我——代表雅文中學的全體師生——歡迎你們的到來和加入。」

　　話畢，臺上眾領導紛紛起立鼓掌。眾新生見狀，也紛紛瘋子似的鼓掌，仿佛誓要把手掌拍爛才甘休。子揚一邊用兩隻手有氣無力地做鼓掌狀，一邊左右張望。環顧四周，忽見紫嫣就坐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連忙向她揮手示意自己還健在。紫嫣見哥哥向自己揮手，也向他這邊揮揮手，示意自己已經看見他了。子揚向妹妹一陣傻笑，好像在說你這丫頭怎麼能逃得過我的火眼金睛呢。

　　葉東平待掌聲一停止，馬上咽口口水說：「好了，現在嘛——有請我們的校長范錦榮先生為我們講話。大家掌聲歡迎！」說完把麥克風放到一旁空著的桌子上，然後拿起桌子上的礦泉水往自己嘴裡拼命灌水。

　　新生們剛才以為葉東平是校長，所以把對校長的熱情都用光了，連手掌都拍到紅了，這時只好隨便敷衍拍幾下以示歡迎。

　　紫嫣心裡有個疑問，假如剛才沒人叫掌聲歡迎的話，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鼓掌。於是問身邊一個穿戴大方得體的女生：「嘿，你說，如果剛才沒人叫我們鼓掌，你會不會鼓掌啊？」那女生嫣然一笑道：「不會。就算是叫了也不會，剛才我就沒鼓過掌。」紫嫣見她如此有個性，很是喜歡，莞爾笑道：「呵呵，我也跟你一樣，從未為那些傢伙鼓掌過。」那女的問：「為什麼不鼓掌啊你？」紫嫣答：「因為我害怕手會疼。」那女的聽後笑道：「英雄所見略同啵。」紫嫣也笑道：「是靚女所見略同。」那女的又問：「你叫啥名字啊？」紫嫣報上姓名：「餘紫嫣。」那女生欣喜道：「真巧！我也姓餘，我叫餘俏雲。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紫嫣笑道：「是啊，是啊，很高興認識你！Nice to meet you!」餘俏雲也道：「How do you do!你的名字真好聽！」紫嫣笑道：「你的名字也不賴！人如其名，漂亮動人！」

　　這時只見一個中年男人一搖一晃地走到麥克風前坐下。坐在前面的新生見這校長果然氣魄不凡，瘦得離譜，高得出奇，差不多可以去跟姚明打球，看上去像根纖巧的牙籤。紫嫣和俏雲都覺得，這校長真像只蚊子，身材乾瘦，手長腳長。紫嫣歎道：「我們校長真是個皮包骨的傢伙啊。」俏雲附和道：「看來，這年頭的中學校長能像我們校長那麼瘦削的，怕是已經相當罕見了。」紫嫣感歎道：「那傢伙的身高好像是從肥胖中扣掉的。」俏雲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眼前這個又高又瘦的中年人就是「雅中」正校長范錦榮。一臉病容，顴骨高高，下巴尖尖，面部坑坑窪窪，凹凸不平，儼然一戈壁灘。下巴和前額向外突出，令人驚歎他的巧奪天工。整個面部只有鼻子比較有看頭，長得又扁又粗，高高突起，以示有個性。可惜面積大體積小，內部相當狹窄，裡面的鼻毛大感生存空間狹小，為表生命力旺盛一起發奮往外邊蔓延，令人觀之毛骨悚然。並且此公還是一廢話簍子，每次上臺發話不瞎扯個把鐘頭打不住。半個鐘頭前的話一律不著邊際，半個鐘頭後的話方才開始轉入正題。

　　他對著麥克風「喂」了一聲，以便調節適當的音量，不料麥克風不畏權勢，剛才還好好的，現在居然罷工了。麥克風罷工期間，下面的學生馬上開始聊天。范校長拿著麥克風發了半天呆，很是想不通，幹嗎麥克風到了自己手上會失常或反常，於是只有加以暴力對麥克風一陣狂拍，直到連著麥克風的喇叭發出「吱吱」的聲音和自己剛才拍打麥克風的噗噗聲才收手，然後用嘴對著麥克風「喂」了一聲，隨即從喇叭中傳來一聲巨響，震得在場的師生耳朵嗡嗡作響。范校長驗證到麥克風正常工作後，於是咂咂嘴對麥克風說：「哈哈，好了，終於好了。」然後通過麥克風乾咳兩聲，對下面聊天培養感情的學生說：「好了，下面安靜下來了？我要說話了。」

　　范校長知道現在的學生都沒什麼耐性，普遍患有不可救藥的「性急綜合征」，於是只好直奔主題道：「看來大家是坐不住了，那麼我就長話短說好了。」大家聽校長還要說，雖然說是長話壓縮後的短話，但都不禁覺得這個冬天不太冷，這個夏天有點冷。范校長接著笑道：「呵呵，大家來到雅中，就等於是半隻腳邁進了清華北大，只差沒再將另一隻腳邁進去，結果那只腳始終邁不進去。」想想好像實話實說不對，猛然發現自己一不小心把牛皮吹歪了，連忙修正道：「哈哈，說個笑話讓大家提提神，集中一下注意力。」然後頓一頓，讓下面有個笑的機會，不料下面的學生居然沒有一個會意去笑。一番語無倫次的胡謅後，校長馬上給自己灌水解渴，繼而傻笑半天才說：「好吧，閒話休提，言歸正傳，說正題。」大家聽這傢伙現在才入正題，剛才說的都是廢話演練，原來校長沒有打算長話短說，而是打算短話長說，不禁覺得這個夏天有點冷。校長接著道：「我想說的是，大家既然來到我們中學，這就足以證明大家都是有才華的。你們的學習成績棒才能考取到這所學校。我們的辦學條件十分優越，無論從師資力量上，還是從環境設備上，都是全市數一數二的，所以大家儘管放心。正所謂——」忽然忘掉了下面要講的話。然後再假裝賣勁喝水，喝完水繼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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