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樣的少年②(43)_韋炫羽

四三

　　「……」藍震寰驚異地看著他。洛星塵倦淡一笑，閉上雙眼：「是的，在我決定來醫院做檢驗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次我可以擺脫這個恥辱身世帶給我的傷害和陰影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那雙一半如荒蕪的原野、一半如流水的清冷的眼眸中，此時充盈著一種淡淡的光華，溫潤平和，仿佛看破了塵俗世事。「你給了我生命，但從來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我是你的兒子，卻從來沒有叫過你一聲爸爸。今天我把你對我的血緣之恩還給你，我們就兩不相欠了，從此以後，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藍浩聲急速打點好一切公務，風馳電掣般的趕到醫院裡，還是來遲了一步，父親已經進了手術室。他只好守在手術室外，緊張地等候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心中那根繃緊的弦，在焦躁和等待中慢慢的被磨細，似乎只要一不小心就會斷裂。陽光照在他身上，藍浩聲的手心卻是一片冰涼。他不由得閉上眼，把額頭靠在手術室旁的一棵銀杏樹樹幹上。

　　「浩聲，你沒事吧？」

　　藍浩聲突然聽到有人在叫他，於是他睜開眼睛看過去。金黃色的銀杏葉在秋風中無聲地飄落，碎裂了一地，那個黑衣女孩的長髮被風輕輕吹拂著，繾綣綿延得讓藍浩聲在一瞬間的惘然中依稀想起往昔他們之間纏繞不清的情絲，那已經被吹散在昨日風中的初戀情懷。

　　「心月。」藍浩聲淡淡地笑，「你怎麼會在這兒？」

　　也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捐獻者，就是他以前的情敵洛星塵；他更不會知道，洛星塵是他同父異母的兄長。江心月靜靜凝視著眼前藍浩聲那張英俊溫和的臉，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知道那令人難以接受的真相，不會讓這張臉因為震驚而痛苦失色。

　　「藍伯伯讓可兒去找過我，所以我知道了他的事，特地來看望一下。」她沒有告訴藍浩聲，她之所以會出現在手術室外，是因為在手術室裡，那正在輸入藍震寰體內、給予他新生的造血幹細胞的捐獻者，正是她的男友洛星塵。

　　「你認識可兒？」藍浩聲有些意外。

　　「嗯，我和她很熟。」江心月淡淡回答。他們一如往昔一樣親切地談著話，江心月談星輝高中裡的事情，藍浩聲談父親的病情、在銘遠大學以及最近在父親公司裡工作的事情，陽光繼續搖落下來，樹葉繼續飄落下來，掠過清俊少年那有著優雅弧度的唇角，掠過冷豔少女黑亮的髮絲。有一片落葉糾結在江心月的髮絲裡，仿佛斷翼的蝴蝶般掙扎著，藍浩聲隨手把它拈了起來——那麼的自然、甯和，一如往昔。

　　可是已經不能回到過去了。他們都很清楚，一切，已經和往昔不一樣了。即使還是偏愛Dark B1ue咖啡廳的同一個座位，即使還是喜歡點卡布奇諾，在愛情上，他們已經不會再有任何走到一起的可能。

　　「洛星塵考上靖仁大學離開星輝高中以後，應該有很多男生在追求你吧？」藍浩聲打趣道。

　　江心月微微點了點頭，輕輕一笑：「少來開我的玩笑，你雖然已經有了女朋友，但是對你有意思的女孩子也應該不少吧？我得提醒可兒多注意注意你才行！」

　　「你認識可兒還不到半年吧？我都認識你4年了，你怎麼幫她不幫我？」藍浩聲佯裝不悅地蹙了蹙好看的眉毛。

　　他們交談著，只是像最要好、最親近的知己朋友一樣。並非每一段戀曲都有美好的結局，也並非每一段悲傷的戀情都必須以生離死別告終，當愛已成為往事，平靜面對，友好相處，那也是很難得的小小幸福……

　　64

　　「不！這不是真的！」

　　沒料到自己匆匆趕到醫院，第一眼看到的卻是藍浩聲和江心月並肩低語的情景。唐可兒的心就像被尖銳的針狠狠地紮了一下，很痛，很痛，痛得她想跳起來，想要大喊大叫。但是卻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野蠻地把她摁在原地不動，蒙住了她的嘴，讓她整個人就像入定般呆呆地靜止著，胸口堵塞得幾乎無法呼吸。

　　「我愛那個和我一起坐在這個位子上，悠閒地喝著卡布其諾的黑衣女孩。如果上蒼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否會選擇不要放開她的手？一旦放手，就是相距一光年。」

　　「曾經很愛很愛那個比我大3歲的學長，所以喜歡這家咖啡廳，喜歡坐在這個位子，喜歡悠閒地喝著卡布其諾，所以會默默的、不為人知的關注著他的一切。」

　　咖啡店裡看到的留言在她的腦海裡旋轉起來。唐可兒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在心裡淒厲地大喊：不要！不要！！

　　可是，那兩個人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不知道她在看著，更不可能聽到她心裡的呼喊。藍浩聲修長的手指，輕輕掠過江心月柔黑的長髮，拈起被她的髮絲糾結住的那片落葉，那樣的憐惜小心，宛如愛情。

　　想起了占卜師的預言，說他必須對她坦白過去，而他卻大發雷霆，現在想來，不就是因為他還沒有忘掉昔日戀情才會刻意隱瞞的麼？「目下不吉，心事不足，交節換月，或得安寧。」她又想起了那天在清寧觀裡抽到的簽。難道，這真是命中註定……？！

　　然後唐可兒只聽到自己的心中響起了一種叫做心碎的聲音，清脆刺耳，一股酸澀的液體肆無忌憚地在她的胸口彌漫。那個叫做藍浩聲的英俊少年，那個叫做江心月的美麗的女孩，他們的笑容和親密是如此耀眼溫馨，像是一朵朵嬌豔的玫瑰，嫣然開放。而唐可兒卻感到，自己臉上慢慢氾濫的淚水，在風中被凝固成寒冷的冰淩。

　　終於身體可以聽從大腦的指揮了，唐可兒卻沒有沖上去質問他們，或者做那些尋常女生遇到這種情況時會做的衝動事。她無聲擦去了臉上的淚水，沒有驚動他們，一步一步地離開了這裡，遠離那兩個令她痛楚萬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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