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泡沫(74)_麻生魚

七十四

　　「才開張不到一年，這就要關掉了，實在太不符合伊一愛面子的性格了。」甯霽靠在馬路的欄杆上，遠遠地望著對街那間正在重新裝修招牌的店。她不由得想起，多少個下午或者晚上，自己就是在那裡度過的。

　　想開張時她被酒鬼糾纏黎瞬恒忽然發飆、想她生日顏柏在眾人面前臉不紅氣不粗地告白、想她在那裡纏著伊一不亦樂乎……

　　然而，這間叫「橙色時光」的咖啡廳，將不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就算別的地方也出現同名的店，也不會是她心裡那間見證了她大笑或流淚的避風巷。

　　「那接下來你要怎麼辦？」她用眼角掃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地在隔壁抽煙的陶樂斯一眼。

　　「再找別的零工吧，或者也不需要了。伊一走之前，給我寫了一封介紹信，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可能因為抽的煙太多了，她的聲音啞啞的。

　　兩天前，剛幹出點成績的公司的股份也好，這間咖啡廳的擁有權也好，伊一都賣出去了。他對陶樂斯說，他要用盡一切方法去找蘇悅維，不管花上多少時間。可能是認定寧霽不會想見他吧，他甚至沒有知會她一聲，只是告訴陶樂斯：「我的手機號不會變，就算我跑到銀河系的另一邊。」

　　儘管如此，他還是給了陶樂斯走入模特界的門票。

　　「你不是已經得到你想要的嗎？怎麼露出一副吃到大便的表情？」

　　「我並不討厭伊一，也沒想過會弄出這些事。」伊一是個好老闆，她之前因為私生活有點亂，態度又不好，每份零工都幹不長。會對伊一說謊，不過是抱著試試看的開玩笑心態。可她沒想到伊一居然答應了，想要的機會就這麼被送到面前，她自然不可能放手。

　　只是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個只要認真探究一下就會露出馬腳的蹩腳謊話，會破壞掉那麼多人生活的平衡。

　　她的，伊一的，蘇悅維的，甚至包括寧霽的。

　　世界就是這麼奇妙，無心有時候比故意為之的惡意更能招致慘重的傷亡。

　　即便那本因是無數個因果的無限疊加。

　　而更荒謬的是，在伊一出院那天，她主動去找伊一坦白自己和他根本什麼都沒發生，男生卻風輕雲淡就原諒了她。

　　大概不是不怨恨吧，只是此刻在那個人心裡，除了獨一無二的那個人，其餘的一切都是無關重要的。

　　在她問到為什麼要幫導致今天這個局面的罪魁禍首時，伊一嘴角拉扯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太微小了，讓人無法確信那是一個笑。

　　「可能是因為我想給自己存點人品，即使那已經是負數；也有可能是我身邊太多的人不快樂，太多的人求而不得，所以我想試試看你有沒有那個可能性；也有可能，不為什麼，我只是想這麼做。你覺得是哪個？」

　　不等陶樂斯回答，他就自問自答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

　　陶樂斯從來不為自己做過的事後悔，就算是和崔若朝決裂，就算過上一塌糊塗的生活，她也不會。因為後悔除了讓自己痛苦之外於事無補。但這一刻，望著伊一漸漸遠離的背影，幾年沒出現過的眼淚忽就盈滿了眼眶。

　　「你知道麼？儘管聽起來有點好笑，我可是認真想過，或者我們能做朋友的。但現在，這個想法只會顯得諷刺吧。」寧霽靈活地抽走了陶樂斯的煙，放在嘴裡大力吸了一口，下一秒五官便扭曲起來。可她硬是把那嗆鼻的氣體像吞藥丸一樣吞下了。

　　連接她們的一條條線已經被粗暴地扯斷了。

　　她們很快就分別了，甚至沒看到那間咖啡廳到底被換上怎樣的招牌。

　　還是不習慣啊，陶樂斯想，一邊不自覺地加快了步速，到最後，已經從走變成了跑。她可以習慣沒有浴室的房子，可以習慣鹽撒太多的湯，可以習慣中年男人身上噁心的氣味……但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些事，不管經歷多少次，不管花多少時間，都是無法習慣的。

　　譬如分別，譬如失去。

　　03.沒有什麼是徒勞無功的，即使是錯誤

　　一從車站出來，大風就差點將崔若朝刮得倒退好幾步。因為將近過年，天氣也冷，所以平時擠在這等著載客的摩托少了很多，只剩下兩三台停在一角。可這小鎮計程車少得很，也集中在市中心。

　　她咬咬牙，隨便挑了一台坐上去。

　　為了將冷風的傷害減到最低，她特意囑咐摩的司機開慢一點。也多虧這，讓崔若朝有更多的時間細細看這個自己只待了一個星期的小鎮。

　　建築還是那些建築，在有點模糊的印象中，大概就是有些店面換了一個商家。車停在她之前租住的賓館，那裡卻已經變成一間超市。

　　她在一度被她當成飯堂的小餐館吃了晚飯，才慢條斯理地一邊往老師家的方向走，一邊細細看路旁的風景。

　　似乎她真的是來這裡度假的，並且不擔心自己今晚有可能露宿街頭。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真的眷顧她，正好在走得有點累的時候，給她找到一間小旅館。老闆娘看她獨自一人，以為她是來省親的，很是親切地灌了一大壺熱水給她送到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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