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泣露(8)_青夏

八

　　小魚曾一臉鄭重地對我說，我告訴你你這樣子是寫不出東西的你明白嗎？你得出去你懂麼你要走出去飛出去看世界——你才能寫出好東西。當時我就被他嚇死了，首先我是怕他喘不過氣來憋死了——而且死相超難看的；再者那種很嚴肅的表情在他臉上出現，我那是第一次看見。（以後的事實證明他一跟我說話就這表情……）所以，我真的慢慢開始思考這個很鬱悶的問題。

　　雖然他的話多少有些偏激的因素摻在裡面，可對我來講不免是個啟發。以前寫出點東西來，感覺忒好。然後到處拉人說你看你看……大多數人都「哇……好棒好棒……」於是我就特興奮了，兩眼放光，據當事人回憶比探照燈都瘮人。我笑笑對他們說是嘛是嘛，我形象還那麼光輝過哪。但心裡對那比喻實在沒底。回家甩了書包開始翻箱倒櫃，把以前上課走神開小差時劃拉到卷子後的支言片語也毫不留情地掀了出來。

　　六點到十二點。是閱讀時間。將近七個小時，我一邊看一邊反思。剛開始看自己以前的東西還挺新鮮，自己那兒嘿嘿傻樂，搞得我媽三番五次從隔間抻出脖子看我。看著看著我樂不出來了，開始絞著衣角沉默，再後來指關節被我掰得清脆，一聲聲的，特解恨。我媽更慌了，脖子伸得一次比一次長，過一會兒，她那兒也沒動靜了，我估計是抻著了。

　　真是想不明白，看自己的的東西最大的感覺怎麼會是——彆扭。說不出來的，從心到嗓子眼都被這種感覺嚴嚴實實地糊得難受。俗話說得真是太精闢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第二天我把這些東西帶到學校的時候，撞上隔班的Monister，比我大小半年，編得一手好程式，喜歡畫畫兒，品味超深邃的。結果他一把搶過去，沒過十秒鐘特不屑地扔回來——誰的啊？初一小女生投的稿吧？這麼矯情，無病呻吟……你說現在的孩子怎麼都那麼做作啊？……告訴她啊，這稿校刊可不收……哎，你怎麼了？臉白得跟什麼似的，我又沒說你，這是你們家親戚寫的啊？哎，你真病啦？肚子疼？

　　他一說，我肚子還真特積極地開始回應。我拿著那一遝大小不一的紙，對他特誇張地笑了一下，笑完後我看他面部肌肉都扭曲了，眼裡閃爍著驚疑和……恐懼？！！！我趕緊閃人了，這要再站下去，我沒病他也得把我往校醫務室拉……

　　後來把這事兒一不小心跟小魚說了，他正奮筆疾書趕作業，我聲又特小，跟蚊子發情時的哼哼聲差不了多少。我一邊碎碎念，他一邊嗯嗯啊啊……我說，小魚啊，有人說我矯情。這回他不敷衍塞責我了，眼也沒抬但特清晰地說，嗯，你寫東西的確挺矯情的，我當時心裡一黑，這可完了啊，他都這麼說我。再後來，小魚終於趕完了，表情肅穆地對我說了文章開篇的那番話。

　　寫到這兒，我自己都覺得對不起大家的眼球，這一大堆話沒一句有用的。語文老師教導我們，言簡意賅，前面繁多的鋪墊對中心的體現起負面作用。我不是個好學生，於是犯了錯誤，又說了一個自然段的廢話。

　　前面提到了，出行是我生命中不能割捨的內容，其實話應該這樣講，是外面世界中的風、雨、天、雲、日、月、星、山、樹、花草、人、物感動著我，賦予我手中的筆新的生命。

　　原來，我是不屬於這裡的。我屬於自由，屬於外面流動著的鳥語花香。有一種喜悅，感覺好的文章就在那裡等著我，我只不過是誠惶誠恐地受著召喚般地奔過去。從萬物生靈的呢喃提煉精華，我不停地聆聽，用耳朵、用心靈、用雙手、用眼睛，仔細聽，我聽到很多感覺，我聽到自然的聲音。我扮演的角色不過是個小小的摘錄者，但即便這樣渺小，我仍心懷感激，因為這是一場自由的交談，我專心、年輕的生命，像從冬天的嚴寒中蘇醒過來，投入地、忘我地，進入這不凡的交談。

　　X年X月X日晴

　　感覺心在不規則地跳動著。現在為北京時間早6：20。無比清醒地睜著眼，對面牆上的石英鐘呈現出一種疲憊的灰色，螢光泛著幽綠，秒針合著我的呼吸，一秒、兩秒……

　　一般來說，如果節假日我不睡到10：30的話，那一定是有什麼令我極度興奮或極度焦慮的。昨晚，9：30早早睡覺，誰知抬眼看表，過了整整二小時四十分我還精神抖擻地不肯合眼。我笑了一下趕緊把眼合上，「睡吧睡吧……」像念魔咒一樣喃喃自語。

　　又是夢，繁複的夢，重疊，交錯。

　　睡眠因為做夢的習慣變得淺薄得像街角含蓄著妖豔的小婦人。清晨窗外載重卡車的呼嘯，又把我從輾轉的睡夢中輕易喚醒。

　　暑假啊，終於來了。又有哪個城市，又有什麼景致等著我？越想越多，思緒像蓬鬆的棉花，擠得我喘不過氣來。覺是再也睡不了了。我側身下床，差十分七點。爸媽還沒起來，我輕輕推開房門，落地窗被橘色的厚紋窗簾蓋得嚴密，滿室的溫暖，爸媽熟睡中的鼻息，告訴我他們夢得香甜。反手將門壓嚴，轉身快速洗漱，三人的早餐熱好，拿出一份埋頭猛吃。橙汁有親切的溫度，沒有榨成汁的碎果在透明杯中浮沉，生煎包散發誘人的香味，黑芝麻炸成微棕，草莓在雪白的瓷盤中嫣紅，再熱半杯牛奶，就著殘橙，捏著鼻子，一口飲下。

　　洗洗刷刷後，陽光已鋪天蓋地地明亮著了。擦乾雙手，回到自己的房間，又打開昨天收拾好的箱子看，皺皺眉，拿出兩件擺樣子的衣服，把我的相機和DV塞進去。

　　「寶貝，你起啦？」

　　嗯，早飯涼了，快去快去……

　　好了，不要那麼急，我們還要再過一個小時才動身，你打電話叫姐姐過來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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