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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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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我命絕之時。」叢惟閃著寒光的冰藍眸子掃視周遭,一眾人只覺刹那間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至,心中一凜,人人肅穆。 見銀鎧武士們面上驍勇好狠的神色褪去,叢惟才放緩了口氣,道:「你們從來沒有跟我出征過,大概不知道我的規矩。青鳶,你告訴他們。」 「是!」青鳶站在戰車上,居高臨下,黑夜般的眸子避開眾人的注視,平視前方,不帶感情地朗聲道:「無論何時,在戰場上,不得為了保護城主而傷一人。」 「什麼?」 「怎麼這樣?」 「開玩笑嗎?」武士們一陣大嘩,不可置信。哪裡有如此不合情理的規矩?不管在哪裡,只要鳳凰城主出現,都一定是敵人攻擊的目標,不能為了保護他而傷一人,那就是說,根本就不可能保護得了他。 赫藍也不信,問師項:「師項,這是真的嗎?有這樣的規矩?」 師項有些猶豫,終於勉為其難地點點頭:「所以城主身邊只有青鳶,別的護衛一概不要。」 叢惟淡淡接著他的話說:「而青鳶,我從不許她上戰場。」 赫藍張大嘴,從沒聽說過這麼不近情理的事情,也顧不得失禮,愣愣望著叢惟發呆,半晌才磕磕絆絆地問道:「那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赫藍!」師項使勁拽他袖子:「不得無禮。」 話一出口,赫藍就知道錯了,連忙跪下來請罪。叢惟卻認真地回答:「一直僥倖沒死,就活到現在了。」 「可是,」赫藍不理在旁邊使勁使眼色的師項,索性追問下去:「為什麼呢?那還怎麼打仗?」 叢惟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怎麼回答,他只回答了後面一個問題:「殺敵,只為達到目的,不能為救我的命。」 師項趁機勸說:「城主,就算不需護衛,要對付悵燈,也要有人殺敵啊。」 這話似乎起了些許作用,叢惟望著鳳凰城黑色的城牆,考慮了一下,道:「你不要跟著我,也不要帶著這些人,就你自己,比我晚半日到煙羅城吧。」 第十九章 煙羅城遙遙在望,叢惟讓青鳶停下戰車,從她手中接過韁繩,「就到這裡吧,我自己去。」 青鳶黑色的眼睛盯著自己的主人,卻不動。叢惟看了她一眼:「怎麼,你什麼時候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主人身邊必須有人。以前有銀鳳朱凰,現在他們不在,我必須跟隨身邊。」 「你不能上戰場,這是上古傳下來的規矩,我不能改。」 「難道主人已經認定那裡有一個戰場在等著您嗎?」青鳶一時語快,不假思索地問道。 叢惟微微一怔,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把煙羅城當作是生死之地了。看著這個永遠將自己隱藏在暗影中的忠心部屬,他忽然覺得想說些什麼。 「青鳶……」 「是,主人。」半天沒有更進一步的指示,青鳶耐心地等著。 「你和師項一樣,是上一代留下來的。可是你從一開始就跟著我,比他們都早。那是什麼時候?」 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紋從她黑夜般的眼中閃過,這樣的時候,怎麼敘起舊來了?這麼懷疑著,她卻仍然一絲不苟地回答:「那時主人七歲。」 「七歲……」叢惟看著遠方的煙羅城,城牆上面似乎升起一面旗幟,他一邊仔細辨認著,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那時,我是這世上唯一的孩子。你是我唯一親近的人,青鳶,在他們之前,我身邊就只有你。」 「唯一的孩子……」青鳶默默念著,心頭一動,腦中閃過的,是那個七歲的孩子憤怒不甘的質問:「為什麼只有我不同?你們都跟我不一樣!」那時,那雙孤獨的眼睛,是天空的顏色,澄藍中有著陽光的熱意。那時她想,多幸運的人啊,從一出生,就擁有了世界。可是…… 「每個人都有努力的目標,為什麼我沒有?」兩年後,九歲的男孩困惑不解地問她,「他們都有存在的意義,為什麼我沒有?」 那個時候的青鳶,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就是現在,她也不知道答案。所以,在男孩的面前,她只能一如既往地沉默,並且一直沉默下去,眼看著這個逐漸長成的少年臉上,漸漸多出了冷峻的寂寞。 十七歲時,朱凰誕生,注視著紅色的酒液澆透她的全身,他唇角掛著冷冽的笑意,像是在譏笑這個剛剛來到世上的生命,是如何的混沌無知:「也好,總不能老是我一個人被迫去做註定了的事情。」被迫?青鳶後來想,會不會在說這句話的同時,就已經註定了後來發生的事情? 十八歲迎接銀鳳來臨的銀色酒液是在一片沉默中傾瀉的,年輕的主宰這次只說了一句話,是對那個與他並肩而立的紅衣女子說的:「這就是銀鳳,你的夥伴。」他們並肩離去,青鳶跟在後面。銀鳳朱凰,他們是不同的,他們是主人的夥伴,而她自己,卻只能跟在城主的身後,遠遠聽著他們果決有力的足音,敲打著這個世界。 然後,很久之後,當紅色的酒液再次從主人的酒杯中傾倒出來的時候,他的眼睛仿佛被冰雪覆蓋了,感覺不到陽光的暖意,就像雪水化成的溪流,雖然清澈,卻也清泠。 「是,我跟在主人身後,已經很多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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