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鳳凰的哭泣 >


  新顏半天回不過神來,臉色蒼白地看著弟弟發呆,半晌才勉強一笑,無言地搖搖頭,癱坐在床上。

  之佑撓撓自己濃密的頭髮,不滿地咕噥:「真是的。」

  新顏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沉默著。一時間只有廣播裡的輕音樂在小小的空間裡響著。

  包廂鑲著鏡子的滑門突然被打開,兩個人都嚇了一跳,之佑像是身下裝了彈簧一樣從別人的床鋪上蹦起來。

  門口出現一個四十歲中年男人的臉,笑呵呵地沖姐弟倆點點頭:「27號在這裡?」

  之佑看姐姐似乎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只好點點頭:「是,沒錯。」

  「好,好。」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那男人點頭哈腰縮回頭去,在外面大聲說了一句什麼,就聽走廊裡乒乒乓乓一通響。不一會兒那男人肩上扛著極大的一個箱子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女人,看樣子像是他的妻子。那女人也帶著巨大的行李,手上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看見寇家姐弟,點著頭打招呼。

  車廂一下子變得擁擠不堪。之佑在姐姐身邊坐下,看著那一家子雞飛狗跳鬧哄哄地安置行李,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低聲對新顏說:「姐,要不然想辦法換一個包廂吧。這個樣子只怕你休息不好呢。」

  「沒關係。」因為人多而顯得有些悶熱的空氣反倒讓新顏安下心來,剛才那種冰冷徹骨的詭異氣氛在熱鬧的人氣衝擊下,消弭於無形。或許,這樣的環境才是適合的。

  月臺上的鈴聲響起,之佑知道自己必須要離開車廂了。姐姐不願意換包廂,他也沒辦法,只能反復叮囑:「照顧好自己啊。」

  「你放心吧。我照顧自己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新顏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這個一向大大咧咧的少年什麼時候這麼囉嗦了?「何況不過一晚上而已,明天一早就到了。快下車吧,車要開了。」

  「你弟弟啊?」那一家三口安頓好的時候,火車已經晃動著離開車站。那男人一邊往大玻璃罐頭瓶裡沖茶,一邊跟望著窗外向後飛掠景物的新顏搭腔。

  「哦,是。」新顏收回視線,簡單地回答,沒有表現出任何或熱衷或不耐煩的情緒。這是她一直以來與人打交道的習慣,就事論事地說話,保持著距離,像是在防備著誰保護自己一樣。也許在她來說這是無可非議理所當然的舉止,但常常會讓與她接觸的人覺得她是一個性情高傲冷漠、不通情理的人。變成這樣,新顏也沒有辦法,雖然隱約聽見過那樣的評語,可是找不出辦法來解決,她也不是會為了別人的評議而專門改變態度的人。

  對方對她的態度卻不以為意,男人嗅著從簡易茶缸嫋嫋升起的茶煙,樂呵呵地說:「我姓周,周春陽。這是我老婆和孩子。」

  似乎沒辦法回避,新顏點點頭,「我姓寇。」說完又覺得似乎太過冷淡,便又問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啊?」

  通常情況,跟陌生人打交道,把注意力放在他們的小孩或者寵物身上總是沒錯的,就這麼簡單一個問句,立即讓雙方都熱絡起來。周氏夫婦都是特別健談的人,新顏不必多說什麼,只是客氣地聽著,沒過多久就已經知道了周太太的名字叫于喬,兒子周曉五歲,一家三口在外地做生意,賺了點錢,於是通過關係買到了優惠軟臥票。

  「便宜了整整四百塊錢呢。」周春陽高興地說,又慷慨地對新顏許諾,「下次你要買票來找我,我幫你買,絕對沒問題。」

  新顏卻沒有回答。火車單調而有節奏的晃動和鐵軌撞擊的聲音讓她精神恍惚。一直以來,這樣的聲音最容易把她推進怪夢中,無論是地鐵還是火車,只要是那種特殊的節奏,怪夢就會出現。此刻的新顏就在努力跟越來越重的睡意鬥爭,然而眼皮卻不聽使喚地往下垂。

  周太太注意到她的樣子,用胳膊肘捅了捅還在滔滔不絕說個不停的丈夫。

  突來的安靜讓新顏終於墜入夢境。

  一覺醒來,已經是半夜了。新顏躺在床鋪上,身體隨著火車的節奏晃動,心裡卻驚奇不已。真是一個無夢的好覺,已經多久沒有這麼酣暢淋漓地睡過一覺了?原以為這樣的環境肯定會被那些夢境困擾,可是竟然什麼也沒發生。她滿意地歎了口氣,翻身坐起。

  包廂內一片黑暗,對面的床鋪上傳來周春陽起伏不定的鼾聲,還有小孩子混沌的囈語。整列火車都在沉睡。銀色的月光下,列車在曠野上飛馳,呼嘯著飛越鐵橋,投入山谷巨大的陰影中。

  新顏把臉貼在玻璃上,想借著月光看清外面的景致。氣流突然湍急起來,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四周陷入一片漆黑,鐵軌撞擊的聲音在有限的空間被無限地放大。新顏知道,這是因為火車駛進了山體中的隧道。同樣的路線以前走過,新顏有著照相機一樣的記憶,自然記得這一帶,便是龍岩山脈群山聳峙的地方。

  火車在群山間前進,穿過一個又一個山洞,大大小小的隧道長短不一。隨著火車一起飛馳的月亮時隱時現,新顏全神貫注地看著外面,沒有注意到身後包廂內微起的變化。

  在月光照進車廂的瞬間,牆壁上的畫框泛出異常的光,仿如遠古異獸的眼睛,流露出嗜血的欲望。然而一旦月光被阻隔,那些或藍或紅的光芒也就暗淡下去。因此,即使新顏偶然回頭,也無法察覺異狀。

  大概是因為剛才睡得太好了,即使車廂內鼾聲起伏,她此刻也沒有一絲睡意。

  一個巨大的山影迎面撲來,兇神惡煞般地將火車吞入自己的體內。這是一個長得幾乎沒有盡頭的隧道,將近十分鐘的時間內,車裡車外一片昏暗,什麼也看不見。百無聊賴之下,新顏只得回到自己的床鋪躺下。

  就在那一瞬間,火車終於沖出山體的包圍,月光流進包廂,牆壁上的畫框再次發出幽光,吸引了新顏的注意。

  她心頭猛地一跳,周身血液突然加速流轉,不知為什麼,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興奮感油然而生,沿著脊椎向身體的各處末梢神經歡騰奔湧,她無法控制地湊過去仔細觀察,似乎隱隱地期待著什麼。

  小小的畫框中,城堡樹林輪廓依然如故,那輪藍色的月亮幽光閃動,竟仿佛真實的一般。新顏似乎看見幾隻寒鴉從月光中飛過,樹梢也似乎在隨風擺動,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湊上去想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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