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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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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家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肉香味,之佑跳進門來,大喊了一聲,「好香啊!」 母親從廚房探出頭來,樂呵呵地說,「回來了。我專門做了紅燒肉呢,一會兒有客人來哦。」 之佑擠到鍋臺邊,拈起一塊金紅油亮的紅燒肉一邊往嘴裡送,一邊問道,「誰啊?」 母親回身,迅速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洗手去。」 之佑嘴裡滿滿地塞著肉,含糊地問道,「媽,你說的客人是誰啊?」 「你爸大學的人,」母親一邊說一邊朝客廳瞟了一眼。已經脫下羊毛大衣的新顏沉默著坐在沙發裡,半閉著眼,似乎無限疲憊。 之佑立即明白了,沖母親擠擠眼,「是姐姐的相親對象吧?」 寇新顏耳尖,雖然油煙機響著,還是聽見了這句低語。她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把自己關進臥室。 聽覺也比以前敏銳多了。 新顏坐在梳粧檯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橢圓形的半身鏡,映出的是她蒼白的臉。齊肩的卷髮,懶散地垂著,乳白色的珍珠耳釘在燈光下柔和地泛著光。緊靠著鏡子,梳粧檯上擺著相框,那裡邊一個二十出頭、梳著馬尾巴的少女,在陽光下燦爛地笑著。那是三年前的自己。 新顏的目光在鏡子和照片之間來回逡巡。很不一樣了。模樣倒沒有太大的變化,畢竟現在的自己也才不過二十四歲。只是感覺不一樣了,鏡子中的自己,目光淩厲得連日光燈也顯暗淡。唇角不自覺緊緊抿著,似乎時刻透出戒備的意味,這樣的她,跟照片是那麼不同。或者髮型不同也有關係吧?投入社會的人,總難免在外表上變得世故。她把自己的頭髮向後攏起,想要看看馬尾巴是不是還適合如今的她。 喇叭口的衣袖滑下來,露出白白一截手臂。新顏突然頓住,目光被鏡子中的自己吸引住。手肘下方,小臂內側通常是人體皮膚比較柔嫩的地方,一條淡粉紅色的疤痕異常顯眼。她鬆開手,任頭髮垂落,端著自己的手臂細看。 大約一寸長的傷痕,癒合得很好,只留下淺淺一條粉紅色的線。這是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她不記得這傷痕是怎麼來的了。 其實她的身上總共有七處傷痕,有的深,有的淺,分佈在大腿、手臂、背部、肩頭。胸骨下面胃的部位那個傷最觸目驚心。圓形的疤痕,不大,卻似乎極深,像是被銳器刺穿的樣子。有時候在突如其來的夢中,這個傷口會隱隱作痛,仿佛一條冰錐從這裡進攻她的內臟。每每從那樣的夢中驚醒,便會手腳冰凉,渾身虛軟沒有力氣。 「新顏,新顏,你幹嗎呢?」母親敲著房門問,「快開飯了,出來吧。」 「哦,好的。」她低低答應了一聲,隨手把頭髮挽在腦後出去。「不是說還有客人嗎?」她避開母親探尋的目光,問道。 「嗯,馬上就到,我讓你弟弟到樓下去迎了。」母親看著女兒蒼白的臉色,有些擔憂:「你氣色太差了,也不上點妝。至少塗點口紅嘛。」 「要吃飯了,塗什麼口紅啊。一會還不都吃進去了?」新顏不以為意,小心掩飾自己的不安。記得有一次,同事從國外回來,送給她一支最新款的唇彩,血一樣紅豔鮮亮的粘稠液體,從白色的唇刷上淋淋漓漓地滴下,看在她的眼裡,突然沒來由心頭狂跳不止,胃裡好像被什麼翻攪著,凉氣從那個傷口嗖嗖地往裡滲。她覺得渾身虛弱,強自忍耐著跑進洗手間,翻江倒海地嘔吐起來。從那以後,便不敢接觸那些深深淺淺的紅色。 「這兩天還做那些怪夢嗎?」母親一邊在廚房裡忙著,一邊問。 「啊,沒有。」新顏隨口撒謊,不想讓母親為自己擔心。曾經被莫名的夢境折磨得崩潰般失聲痛哭,憂心忡忡的父母無奈地帶她去看精神科。然而沒有任何結論,醫生對於她千篇一律暗淡晦澀的夢境一籌莫展。那段時間,家裡的氣氛異常沉重,家人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為了讓她能安穩睡一覺,甚至專門把她的窗戶都換上了隔音玻璃。弟弟也不被允許帶同學朋友回家,因為大聲說笑被父母罵過幾次後,見了她就像老鼠一樣順牆腳溜走。 她不願意這樣,自己的問題,沒必要連累家人。於是開始撒謊,說那樣的夢已經很少做了。開始別人自然不信,次數多了,又再也沒有過失控的事情,大家的神經也就漸漸鬆弛下來。 「我就說嘛,做幾次噩夢有什麼大不了,老媽還那麼緊張。」之佑也松了一口氣,大大咧咧地說。家裡面半大的小夥子又開始來來去去。 新顏還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家人,就是她身上的傷。別的倒還好說,胃部的那個傷,如果給父母看見,只怕又要擔憂了。問題就是沒有辦法解釋那傷是怎麼來的。似乎一夜之間,它們就自己在她的皮膚上形成了。 總要有個原因吧。一開始她擔心是某種不知名的病菌侵蝕自己的身體表皮。然而詢問做醫生的朋友,卻換來嘲笑:「小姐,你科幻小說看多了吧?這樣的病菌地球上還不存在呢。」 敏捷的身體反應,奇怪的傷口,莫名的夢境,種種難以解釋的事情一直困擾著新顏,長達兩年。 第二章 「我叫石定襄。」客人帶著鎮靜的微笑介紹自己,絲毫沒有以往相親物件身上那種局促的尷尬,濃黑的眉毛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寇新顏與他的目光相對,看清了眉目的那一瞬間突然怔住,只覺得耳畔嗡的一聲響,似有戰鼓聲如雷鳴般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低沉著,撼人心魄。明明是陌生人,可是卻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尤其那張臉,似乎在哪裡見過,一見之下竟然讓她生出一種奇妙的親近感來。 這樣的情形其實不是第一次發生。半年前公司來了一個新的同事,也是初一見面就覺得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早就熟識了一樣。只不過那個叫做李澱的新同事非但不能讓她產生這樣的親近的感覺,反倒在見面的那一刻起,就生出了強烈的排斥感。新顏自認不是一個憑第一印象就對別人妄下斷語的人,卻奇怪地不由自主與李澱保持一定的距離。其實公平說起來,李澱為人爽朗幽默,在公司遠比新顏受歡迎。這當然也是新顏性格沉靜、不大喜歡跟人一起說笑的緣故。 「你一定是新顏吧?」似乎她沉默的時間太長了,尚站在門外的石定襄不得不含蓄地提醒。他很坦然地叫著她的名字,一點也不客氣,卻不會讓人覺得被冒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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