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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馮叔叔看著我塗得慘白的臉,以及梳得很整齊的中分頭,哭得更大聲了,他說:「傻孩子,因為你畢竟不是小如啊……孩子,叔叔知道,你是為了哄叔叔開心,才打扮成這個樣子,才這麼說,但是,這個世界上,只有小如一個人,才是叔叔獨一無二的女兒,好孩子,謝謝你,你有這份心,叔叔就很知足了……」

  我哭了,我答應過爺爺再也不哭的,可是這一次我沒有忍住,馮小如已經死了,為什麼她依然是我和馮叔叔之間最大的障礙?或者馮叔叔說喜歡我要當我爸爸的那些話,根本就是騙人的,大人就是喜歡騙小孩!

  我大哭著說:「馮叔叔是壞人!」臉上的增白霜變得斑駁的,我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把那條中分線揉掉,我的中分線,可不像馮小如那麼固執。

  後來,馮叔叔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和陳豪天一樣愛喝酒,喝了酒就打馮小如的後媽媽,馮小如家的大公雞也變得無精打采的。

  快到冬天的時候,馮小如的後媽媽跑了,跑之前毒死了馮叔叔家裡所有的雞,也包括那只得意洋洋的大公雞,馮叔叔乾脆關閉了養雞場,每天喝酒混日子,我很討厭馮叔叔的變化,他變得和陳豪天沒有什麼區別,甚至連陳豪天都不如,於是我再也不想讓他當我爸爸了。

  馮叔叔的養雞場倒閉後,雞血就變得緊俏起來,雖然鎮裡幾乎每家每戶都養著幾隻雞,但是誰家的雞血,也不如馮叔叔家的雞血好喝,這成了我唯一的遺憾。

  當槐樹的葉子快落光的時候,孫媽媽和孫爸爸從河坑裡挖出來一個小女孩,取名叫孫樂樂。那個小女孩一出生,頭頂就隱隱約約有一條線,而且嘴巴是三瓣的兔唇。

  這讓我很困擾,我不知道那個小孩是不是馮小如,如果是的話,那怎麼會是兔唇呢?我懷疑那個小孩其實是孫笑笑,那個兔唇的地方,以後一定會長出僵屍牙的,我堅信。

  後來,孫笑笑再也沒有找過我,他和馮小如結婚了,我知道,因為我聽說孫爸爸和孫媽媽在馮小如死後立刻托人到她家去說媒了,馮小如和孫笑笑葬在了一起。叛徒孫笑笑,徹底從我的夢境裡消失了。

  有一天,陳豪天說:「討厭鬼,過幾天你就又有幼稚園可以上了!」

  我驚訝地問:「郝老師回來了嗎?園長也被挖出來了嗎?」

  陳豪天苦笑著搖搖頭,說:「你說什麼鬼話啊?鎮裡來了一個新老師啊!」

  我不知道那個新老師的到來為什麼讓他那麼高興,他一定是想重新把我這個討厭鬼送到幼稚園,他的那點小陰謀,逃不過我吸血鬼丁厭的眼睛,哼!

  不過,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陳豪天在院子裡蓋了一間新房子,並佈置得井井有條,還放了一張很好看的單人床。

  大人的世界就是奇怪,我懶得考慮那麼多了。

  第四章 小姨,你好

  1

  落霜了,樹枝上總是潮乎乎的,每次掛在樹上,我都不得不帶一塊抹布。樹上的葉子已經落光了,連那些曾經留給孫笑笑認路的糖紙,也褪了色。連它們也知道孫笑笑不會再回來了。看來,愛情這東西就像糖紙一樣靠不住,像樹上的葉子一樣經不起風吹雨打,就算是曾經海誓山盟,就算是曾經為你犧牲屁股,只要有比你漂亮的女孩對他說「我想嫁給你做新媳婦。」他立刻就叛變了。

  如果連孫笑笑都靠不住,那麼,這個世界,還有什麼能靠得住呢?

  陳豪天準備好的新房子一直空著,直到有一天,那個名不副實的女子的到來。

  那個女子名字叫做丁香,卻一點也不像丁香花,不但不像丁香花,還長得有點像照片上的女人。

  那天,不像丁香花的丁香來了。她拉著一個紅色的行李箱,穿著只有城裡人才穿的腳蹬褲和黑色小靴子,一件乳白色的蝙蝠衫,漂亮得令人討厭。

  她來的時候,我正把樹上最後一張糖紙撕下來,我決定就算孫笑笑回來,我也不要他了。她仰起頭,張大了嘴巴,大叫一聲:「危險!」

  這女人嘴有毒,本來我挺安全的,她一叫危險,我就真得差點兒從樹上掉下來,幸好手腳靈活的我及時用手抓住了樹枝。我像猴子一樣在樹上晃著,氣呼呼地問她:「你是來看病的嗎?」

  「不是啊……」她沖著我伸開手臂,那樣子就更像蝙蝠了,「快下來呀!胳膊會脫臼的!」

  「脫什麼?脫舅?」這個女人的嘴不但有毒,連說話都讓人聽不懂。

  陳豪天聞聲從堂屋出來,很意外的是他今天沒有喝酒,他一看到丁香,愣了一下,馬上笑起來,他從來沒有對我那麼笑過,為此我更加討厭那個丁香了。

  陳豪天說:「幾年不見,丁香長成大姑娘了呀!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以前馮叔叔誇我漂亮的時候,我特別不好意思,還臉紅了,但是丁香這個厚臉皮的女人,別人誇她漂亮,她非但沒有臉紅,還有些得意地說:「是嗎姐夫?我也覺得呢!哈哈!」大家聽聽這算什麼話呀?真是不要臉。

  陳豪天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手臂已經快沒有力氣了,若是我以這種姿勢落地的話,肯定會把腳摔疼的!這個老混蛋,一見到厚臉皮的漂亮女人,馬上忘記他曾經說過「我是他最重要的人」那句話了。

  沒錯,之後他又說過好幾次我是他最重要的人,還說他要當我爸爸,其實我原本都已經打算同意讓他當我爸爸了,可是現在,他的表現真是讓我失望。

  陳豪天開心地把丁香請進堂屋,我揉著腳跟在後面。只見那個女人看著堂屋裡的照片,眼睛裡含著淚花,恭恭敬敬地在照片前的香爐上上了三炷香,說道:「姐,丁香來看你了……」上了完了香,她轉過身對陳豪天說:「姐夫……該忘的,就忘了吧……」

  陳豪天黯然地垂下頭,一聲不吭。

  丁香長長舒一口氣,故作輕鬆地松松肩膀,走到院子裡,看著院子裡的老槐樹,說道:「還是家鄉的空氣好,什麼都沒有變,記得小時候,姐姐最喜歡爬到那棵樹上摘槐花了,她還會用槐樹葉子吹出好聽的曲子呢!」說完她突然看看我,勾勾我的鼻子,說道,「你果然和姐姐很像呢,模樣像,連喜歡爬樹這一點都很像呢!」

  我厭惡地躲開她白皙的手,也不理她,鑽進了自己的臥室。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人剛剛來到這個家不到半個小時,我就覺得她已經成了這裡的主人了,而我,一直都是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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