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非常童年 | 上頁 下頁
一四


  我很想知道「她」是誰,但是我不想說話,只是不眨眼地盯著陳豪天。

  陳豪天伸出手,摸了摸的我的臉,黯然道:「越來……越像了……」

  我躲開他的手,雖然那雙手現在很溫柔,可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那雙手就會變得猙獰,在我臉上落下紅彤彤的五指山。

  「你真的不去嗎?」陳豪天歎口氣。

  「讓我去也行,不過,你不能趁我上幼稚園的時候偷偷溜走然後再也不回來。」我說。

  多少天了,這是我第一次跟他說話,他笑了,眼睛裡濕濕的。

  他說:「不會!笨蛋!」

  2

  十裡鎮原本沒有幼稚園,鎮上的孩子們,都是被父母或者爺爺奶奶照看著,撒尿和泥,爬樹逮蟲子。

  後來,鎮上越來越多的大人到城裡去打工,於是有些沒有爺爺奶奶的小孩就沒人照看,鎮裡就辦了個半寄宿制幼稚園,長年在外的居民,可以把孩子寄養在那裡。

  所謂幼稚園,也不過是在上個世紀廢棄的大隊公社的基礎上,重新修繕了一下房屋,貼上些卡通的壁紙,然後再在院子裡擺上兩副秋千和一個滑梯。

  傳說這個幼稚園的前身大隊公社,在文革時期,死過很多人,孫笑笑的大伯就是在那個時候吊死在公社的橫樑上的。

  去幼稚園的路上,馮小如小朋友家的養雞場是必經之路,我喝的雞血大多源自她家的小母雞。她家有一隻兇悍的大公雞,除了早晨打鳴以外,還有看家護院之功效,常常對路過的小孩虎視眈眈,最大的業績是曾經在孫笑笑穿開襠褲的時候啄過他的屁股,因此我對那只大公雞沒什麼好感,總是妄想有一天擰斷它的脖子,喝它的血。

  那只大公雞似乎對我也沒有什麼好感,在陳豪天送我去幼稚園的時候,它見我遠遠地過來,就從喉嚨裡發出壓抑和仇恨的嗚咽,微微張開翅膀,蓄勢待發。

  於是,大公雞和小黑就有了一番惡鬥,頗為壯觀,大公雞雖然身材強健,身手敏捷,翅膀卻不爭氣,敵不過小黑的高空攻勢,敗下陣來。小黑很通人性,也不戀戰,見我順利通過,就在空中盤旋著警告兩聲,落在我的肩膀上,面朝後,監視著大公雞的一舉一動。

  於是鎮裡的大人們就傳說,那只大公雞也有靈性,眼裡容不得我這個掃把星。其實我一直不明白掃把星到底是什麼意思,幼稚園教室後面堆著的掃把,怎麼看也不像星星,天上的星星,怎麼看也不像掃把。

  孫笑笑離開後,正好空出一個座位,我就坐在那裡,馮小如是我的同桌。

  馮小如是一個很像洋娃娃的女孩,皮膚很白,頭髮很黑,留著整齊的日式娃娃頭,一條雪白的中分線把頭髮和腦袋分成兩半。那條中分線很淺,特別像裁縫在布料上留下的剪切線,我總有一種衝動,想順著那條線,把她從中間劈開,我有信心分得分毫不差。

  幼稚園只有一個大教室,一個大宿舍,一個大廁所,所以既沒有大班小班之分,也沒有男女之分,二十幾個小孩擠在一起,每到自由活動時間,就亂成了八寶粥。

  幼稚園只有一個老師和一個園長。

  郝老師是鎮裡的年輕女孩,高中畢業後就留在鎮裡當孩子王。她長得一點都不好看,還有點胖,額頭上有著繽紛的豆豆,有紅色的,也有白色的。

  園長是個老頭,沒有兒女和親人。鬍子上常常掛著鍋巴,那是早晨喝粥留下的幹痕。他就住在幼稚園,除了肩負園長的重任以外,還負責做飯、打掃衛生和看大門。他很窮,鎮裡只給他微薄的工資和一個「園長」的名頭,他常常穿著帶補丁的褲子,給小孩們發冰糖吃,所以多數小孩都喜歡他。

  我的幼稚園大致情況就是如此,這裡幾乎不教我們認字,我之所以還繼續留在這裡,完全是因為,我可以坐在孫笑笑坐過的地方。

  況且,陳豪天出門了,我也沒有地方可去。

  3

  我坐在孫笑笑坐過的凳子上,撫摸著孫笑笑摸過的桌子。明媚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透過窗戶上的玻璃斑斑駁駁地湧進來,每當這個時候,我眯起眼睛,就能看到孫笑笑站在旁邊笑,他指指頭頂說:「我跟大伯在一起。大伯以前就掛在房頂上教我認字,他很有學問。」

  於是我看看空蕩蕩的房頂,也笑。

  教室的外面有幾棵老槐樹,馮小如說等過幾天槐花開了的時候,可不可以請我給大家摘槐花吃,因為我爬樹很厲害。我沒理她,我又不是她家的公雞,幹嗎要聽她的話呢?

  而那件奇怪的事情,就發生在槐花盛開的時候。

  那個時候,整個十裡鎮都彌漫著槐花又澀又甜的香味兒,嫩白色的槐花白壓壓的鋪滿了小鎮的半空,這個小鎮,幾乎種滿了槐樹,不但街道兩旁有,連每個居民家的院子裡也有那麼幾棵,園長說,槐樹好養活。

  那一天,發生了一件詭異奇怪的事情。

  那天上午,郝老師在教我們跳舞的時候,馮小如率先發現了郝老師米黃色的褲子上殷紅一片,那片紅就在她略有些下垂的屁股的部位。於是馮小如尖叫起來:「郝老師的屁股流血了!」

  郝老師聞言,臉馬上變得和屁股一樣紅,她匆匆轉過身,瞪了馮小如一眼,然後對班長王曉峰說:「你先帶著大家做遊戲,老師出去一下。」說完她就拿了本畫冊擋在屁股上,出了門。

  對於郝老師屁股流血的事情,小孩子們有各種各樣的揣測,大部分小孩覺得郝老師可能快死了,得了絕症,我的想法則不同。我懷疑郝老師也是吸血鬼,不過我用嘴吸,郝老師用屁股吸,她不過是用屁股吸完血忘記擦罷了。

  我把郝老師是吸血鬼的事情告訴了馮小如,馮小如一下子臉色蒼白,小聲說:「怎麼辦?是我揭發她的,她一定會先吸我的血……」

  王曉峰大聲說道:「丁厭你別造謠,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鬼!」

  王曉峰是鎮上王屠戶的兒子,虎頭虎腦,說話好像很有學問的樣子,跟個大人似的,他和孫笑笑一樣,屬於班裡為數不多的幾個走讀生,而且他這個班長,也是在孫笑笑離開後才當上的,我暗自揣測,他心裡一定很樂意孫笑笑死。

  「誰說沒有?!孫笑笑現在就變成真的吸血鬼了!」我說。於是馮小如立刻大哭起來,她以前和孫笑笑是同桌。我被她哭得心煩意亂,說道:「馮小如你別哭,孫笑笑是好鬼,他不會吸小孩血的!」

  「那郝老師呢?」班裡另外一個膽小的女生伍金花問道。

  「郝老師……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擺出一臉凝重的樣子。

  「丁厭!你造郝老師的謠,我要報告郝老師,扣你小紅花!」王曉峰生氣道。

  「扣吧扣吧!反正我一個也沒有!扣也沒得扣!」切!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了,「我沒有造謠!」

  「那你有什麼證據!」王曉峰怒道。

  我從窗外遠遠地看到郝老師換了一條深色的牛仔褲,向廁所走去,就對王曉峰說:「郝老師現在一個人到廁所了,肯定是偷著吸血去了,我們偷偷去看看吧!」

  「看就看!」王曉峰氣勢洶洶。

  於是,我和王曉峰還有另外幾個膽大的小孩,偷偷地向廁所走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