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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我一驚,深深明白他這話的厲害之處,於是只好問他:「女主人公是不是憂鬱的、多愁善感的人?」

  他思考了一會兒,神秘兮兮地望著我:「人物原型是這樣的,可是我希望轉變她,希望她在傷感憂愁的之中還有一種開朗和自信!」

  「哦!」我唯有這樣簡單地應他一聲了。但在內心裡,我想替他去想。原本取名也是三兩個字的事情,應該再好想不過了,可是偏偏在想要專心去想的時候,他那火燎般的目光注視著我,使我的思慮不能凝注,多了點顧慮和牽腸掛肚。我只好撇開頭去,逃避了他的視線,卻也無濟於事,反而換來一陣心亂。

  「要不,借你一個字吧!」他微笑著。

  「什麼字?」我抬起眼睛,問。

  他說:「你的『雨』字,好不好?」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說不出話來。可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說話到底是默認還是反對。

  「我想寫你。你介意在我的小說裡有你的影子嗎?」他用一種試探性的眼神望著我,更用了一種小心翼翼的口吻。

  我很是驚愕,而且我一聽到「影子」兩個字,我就神經質地心慌意亂,腦袋裡又是一陣暈暈乎乎。我呆呆地望住他,竟一時找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你介意?」他也緊張起來,更深深地望住了我,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不,我不同意!」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聲音,我驚跳起來,差點帶翻了笨重的木質的椅子。

  「為什麼?」他不明白地攫住了我的手臂,問。

  「我終於明白了!」我無法冷靜地喊著,「你在信裡寫的都是虛情假意!什麼交朋友、幫助我,一切都是騙人!你想認識我,僅僅只是為了你的作品!」

  他被我的話嚇住了,但很快反應過來,他也表現得那麼激動:「不對,不對,不對!根本不是這樣的,你誤會了!」

  「我怎麼會誤會?」我睜大了眼睛,盯著他,「你自己說的!」

  「是的,我是說我想寫你!但這並不代表這是我起初想認識你的動機!我在信裡說得很明白,我被你感動,被你的文章感動!而事實上,受感動的豈止只是我一個人,很多看過你文章的人都覺得你的文字是多麼難得!」他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目光裡灼燒著不被理解和接受的痛苦。

  我被他這些情真意切的話語激動著、撞擊著,使我慢慢平靜下來。仔細想想,才發現剛才我是那麼不講理!

  「可是,我那麼平凡,那麼不起眼,像一株生長在石縫裡的野草,我怎麼能進入你的小說中去,我有什麼值得你去寫的!」我囁嚅著說,語氣明顯緩和了許多,但那種心慌意亂卻越加厲害了。我的思想幾乎快要不由自主了。

  「不,你不平凡!我說過,你肯定會成功的!我甚至怕自己的文字不能寫好你!」楊叔衡輕聲卻又非常清楚地說。

  我沉默了,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要怎麼說!可是楊叔衡依然期盼地望著我,等待著我的答覆,接著霸道地捉住了我的手臂,讓我有點生疼。

  我默默地忍受著他那用力的手掌帶來的疼痛,依然不說話。他只好放開了,向靠墊的深處靠進去,似乎想把自己深深地藏起來才好。他歎息了一聲,說:「那就算了。」

  然而他臉上流露出來的失望的神情,讓我更加過意不去了。他不知意味地笑笑,那笑很怪異。他開始猛抽起了煙,卻引來他的一陣猛烈、急促的咳嗽。他卻並不在意,旁若無人的抽著,噴出一大串煙圈來。眼前這個深邃得像口古井的男人,他說他要寫我。可是我的沉默事實上代表了拒絕,可是我的拒絕是那麼可笑而毫無理由!

  我咬了咬嘴唇,輕聲說:「你要是寫完了,得先給我看。」

  他激動地掐滅了煙,眉毛瞬間揚起來,高興不已地說:「一定的!謝謝你,雨謙!」

  外邊,月很圓,也很亮。小時候,我總喜歡聽金嬸子講關於月宮的故事,嫦娥、玉兔、吳剛……聽了無數遍都不厭煩。我一直同情嫦娥,覺得她住在月宮,一定很冷清很寂寞。後來的地理課本裡一再強調月亮只不過是一個荒涼而又死寂的圓球,可並沒有阻止我對月宮和嫦娥的幻想。

  我和楊叔衡聊了很多,他堅持要送我回去。他在巷口的一棵梧桐樹邊站著,抽著煙,煙頭一明一暗的,像月亮一邊的一點星星。他就這樣看著我了大院。

  屋裡一片漆黑,我以為爸已經休息了,可是當我點亮燈,我就看見爸神情嚴肅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的,嚇了我一跳。

  「爸,你怎麼坐在這,也不點燈?」我一邊換拖鞋,一邊說。

  爸板著臉,帶著嚴厲的強調說:「你和哪位同學一起吃飯去了?」

  「是一個同學。」我對爸爸的問話覺得有些奇怪,我有些緊張地說。

  「是誰?」爸的語氣更加嚴厲和生氣了,逼問下去。

  我失慌了,吞吞吐吐地說:「陸小琴,那個陸校長的女兒……」

  爸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厲聲喝道:「你還撒謊!我白信任你了!陸小琴剛剛打來過電話!」

  我語塞地望著爸爸,他臉上那層嚴霜使我害怕。我知道爸爸最痛恨說謊的,而他是那麼信任我,堅信我永遠不會欺騙他,可是這一次我讓他失望了。我不能告訴他實話,因為我清楚地明白,要是他知道真相,肯定和夏黛萍一樣反對我和楊叔衡認識,他肯定也會認為楊叔衡對我有所圖謀。

  「你今天說實話,是不是和男同學一起出去了?是不是開學那天送你回家的姓任的男同學?你是不是早戀了?你們是不是每天都在一起?」爸爸急不可耐地一連發出了這許多問好,而且用命令的語氣催促著,「快說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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