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琴弦等著歌 >


  我更不敢抬頭,整個教室裡都躍動了青春的舞步和氣息。有人猛地撞在了我暫坐的位子上,我不用抬頭就知道他肯定是被萬小路推過來的。那一下撞使我慌張地抬起頭來。那個人站在那兒,高高的個子,遮住了我往更遠處的視線。他那略有些清瘦的臉,更有著一對很深沉的眼睛。他先是很尷尬地沖大家笑了笑,然後就對著我微笑,他的笑容裡有種顯而易見的熱情。可是,他那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卻讓我感到有些發慌。

  我迅速低下頭去,傻傻地想著:「他很像賈寶玉嗎?」

  萬小路走過來把我、陸小琴和夏黛萍一一向「賈寶玉」作了介紹,萬小路正要給我們介紹那個「賈寶玉」,倒是「賈寶玉」搶過了話,很自然地自我介紹:「我叫任子雋,『君子』的『子』,『雋才』的『雋』……」他一邊說話一邊很習慣地甩了甩烏黑發亮的頭髮。

  「啐,聽聽,還君子呢!還不如說成蟲子更好!」黛萍像是聞到了什麼腐敗變餿的東西一樣,誇張地皺起了眉頭往地上啐了一口,嘲諷似地笑著對大家說,還特意把「蟲子」兩個字加了重音,惹來的是一片哄堂大笑。而陸小琴則是用一種安靜、欣賞的目光注視著任子雋,內心裡仿佛包藏著一些打算和想法。

  任子雋也笑,不過顯然笑得有些尷尬和困窘,卻也掩飾不住他那外露的友善和瀟灑。他指著夏黛萍對萬小路說:「小路,就她不饒我!你得管管她!」

  他轉身正對了我,默默地望著我說:「你……就是何雨謙?」

  我微微地點點頭,但沒有說話。

  「何雨謙。」他一字一頓地重複著我的名字,「很美的名字。你的文章也很美。不過太嫌淒涼了,試著寫點樂觀點的文字。」 他很真誠地說,也笑,笑容裡依然有著那種熱情。

  我也真誠地沖他一笑,說:「謝謝你的建議!」

  這時,另一個男生出現在我們這些人之間,說:「你們就光顧著你們互相介紹認識了!」

  我們將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到他身上。他正是剛才一直活躍著給我們安排《紅樓夢》角色的男生。任子雋拉過他來,為我們介紹:「他叫穆青。以後你們這些女生可要當心他了,他可會搞怪了,總會弄出些希奇古怪的整人招數來!」

  穆青輕輕一拳打在任子雋的肩上,故作生氣地說:「有你那麼介紹人的!」

  萬小路補充地說:「他爸是藍玫瑰歌舞廳的老闆,下回我們班級集會可有好去處呢!」

  「大家到時都去!都去。」他笑了,說。

  接下來,我們都不說話了。我無意間微抬起眼睛,卻發現任子雋和穆青都在悄悄地注視我,帶了一點研究的意味。鈴聲瘋狂響起,這才中止了這種尷尬的對視。

  由於是開學第一天,因此是不用上課的。下午進行了大掃除之後,大家就紛紛回家了。橘黃的夕照將每一個人籠罩著,讓人感覺像是在夢裡。

  陸小琴是要坐她爸爸的車回去的,而夏黛萍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她肯定和萬小路一起走了的。所以我只能自己獨自一人回家了,我很無聊地想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我身後有一陣輕鬆清脆的口哨,吹得很好,悠長、幽遠而高低起伏,像是下了一些功夫的。但我沒有回頭,卻聽見有人喊我:「林妹妹!」

  我站住了腳,回頭看見任子雋騎著一輛漂亮嶄新的自行車停在了我面前。他用一種徵詢的口吻說:「我帶你吧。」

  我輕晃著頭拒絕了:「不用了。我習慣走著回家,也不遠,一會就到了。」

  「上來吧。」他的臉上有一種自信。

  我確實被打動了,因為他那永遠都掛在臉上的友善和微笑。我坐到了自行車後座上,很不習慣也很難受。

  任子雋一邊努力地蹬著自行車一邊依然吹著口哨。他的口哨和趙若涵的歌聲一樣富有魅力,每一個發音都將人緊緊包裹,無法逃脫,只有選擇沉浸。他有些異樣的興奮,仿佛完全投入在他的口哨之中,所以當前面的路口處竄出一個人來他都沒能很好地避開,自行車在他的掌握之下還是猛烈地搖晃了幾下就摔倒了。

  他十分快速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滿臉通紅的他帶著歉意忙將跌坐在地上的我扶了起來,毫不思考地就想幫我撣去身上的塵土,直到我慌張躲避的時候,他才發現他的這個動作有些不妥當,就更紅了臉。

  「摔疼了沒有?」他不好意思地問我。

  我搖了搖頭。雖然手肘部分剛才磕到了地上有些疼,但我還是輕鬆地笑了笑,以緩解他的窘迫和歉然。

  我們重新上了車,這次他騎著緩慢小心了。西斜的陽光照在我們身上,在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他將我送到巷口,彼此客氣了幾句。我看著他騎著車子遠去,剛回轉身子,就被一個人擋住了。我幾乎是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身上。我後退了幾步,竟發現是爸爸!他滿臉通紅,嘴裡吐著濃重的酒氣。他又喝醉了!

  「爸!」我無法理解地叫著,「你怎麼又去喝酒了!你早上不是答應我,要好好生活的嗎?」

  他不說話,而是跌跌撞撞地進了院子,然後進了屋子。我的內心裡正擁擠著無數話語想一口氣倒出來,卻也隻字不能說出來,只是跟著爸爸進了屋子。

  我終於知道,酒精已經使他上癮,或許他堅信可以用這種麻醉自己頭腦的方式暫時忘記一些他想忘記的事情,或許他在這一杯杯的液體裡尋覓到了一種安慰。爸的承諾已經全然不能相信。是的,他曾無數次地發誓再也不碰酒,可是沒有一次守住他的諾言!我失望了,身子和內心同時失去了賴以支撐的東西。我淚流滿面,我正要開口說話,卻被他那可怕的眼神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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