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翼天使(16)_淺淺

一六

　　我低下頭，臉上一片緋紅，「那你喜歡我什麼？」

　　「那你討厭我什麼？」

　　「我沒說過討厭你的。」

　　「那你也就喜歡我了。」他激動地握住我的手。

　　「你……」又被他這小小的伎倆騙了，可我卻被甜蜜的氣息圍繞著。

　　「我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和你演戲，我是認真的，你相信我，現在可以告訴我答案了嗎？」他迫不及待地問。

　　我看著放在他手中的手，「你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在黑暗中顯得有些晦暗的眼睛變得明亮，一眯，笑容逐漸在臉上蕩開。

　　冬日的校園安安靜靜的，高大的白楊樹睜著巨大的眼睛看著我們，玫瑰花的幽香在空氣裡散開，在路人目光搭建的舞臺上，我們的手靜靜地牽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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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在想什麼？」是夏磊的聲音。

　　我一怔，抬起頭，發現他正站在我的面前，有多久了，我怎麼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他在偷偷觀察我嗎？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而且是毫無防備、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和以前一樣，總是喜歡一個人發呆。」他笑了笑，然後蹲在我旁邊。

　　我朦朦朧朧地看著他，眼前卻總是晃動著多年那個熟悉的面容，好像還處在半夢半醒之間。

　　「餓沒有，吃點東西吧！」遞給我一瓶罐裝的桂圓粥。

　　好半天，我才回過神，發現自己確實有點餓了，「謝謝。」不客氣地接過他遞來的桂圓粥，我打開一口一口地吃起來。

　　他安詳地看著我，「我覺得好像回到了從前，每次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跑到樓梯口坐著，悄悄地掉眼淚。」

　　「我現在沒有哭啊，以前哭的時候其實不想讓別人發現的，只是每次都碰巧讓你瞧見。」

　　他好像有些憧憬的樣子，「你哭的時候很美。」

　　我臉一紅，埋下頭大口大口地吃桂圓粥。

　　他微微一笑，很久很久，我們都沒有說一句話。

　　「你還記不記得初中時學校那個很老很慈祥的園丁？」過了一會兒，他打破了有些令人尷尬的沉默。

　　「園丁？你是說楊伯？」我想起上初中時那個沒有兒女的花白鬍子的老爺爺，他喜歡梔子花，在校園裡種了很多，每到花開的季節，白色的花瓣落滿了一地，全校都是梔子花的香味，我那時很喜歡到樹下讀英語，經常看到楊伯像照料初生嬰兒般悉心呵護每一朵盛開的花，也會看到他一個人對著花草竊竊私語。那是一個愛花如癡的人，他給我講了很多關於養花種花的知識，可是我並不感興趣，所以差不多都忘了。畢業後的幾年，我還經常去看他，買一些他喜歡的花草，和他聊聊天，他是一個很孤獨善良的老人。

　　「他怎麼了？」我不明白夏磊怎會突然提起他。

　　「幾個月前去世了。」他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很沉痛。

　　「啊？」我覺得胸口悶悶的。

　　「他是死在花圃中的，一個下雨的晚上他一個人在園子照看花時被雷擊中，因為當時正值暑假，學校沒有人，等他的屍體被人發現的時候，他真的已經化作泥土了。」夏磊低著頭看著腳下的沙子，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

　　「每個人都要經歷這一天，有時死會是一種解脫。」我安慰他也安慰自己道。

　　「楊伯其實一直都想堅強樂觀地活下去，雖然他沒有子女，雖然他很孤單。我在幫楊伯清理遺物時發現了很多你送的東西，這才明白原來一直牽掛楊伯的不止我一個。」

　　他停了一下，「我們都想得到親情，才會這樣關心愛護一個沒有親人的可憐老人。」

　　「我們都想得到親情，你是什麼意思？」我覺得心靈深處一個無法觸摸的傷口突然被血淋淋地揭開。

　　「有件事情我一直沒告訴你，上初中時我無意中看了你寫的日記，我們一樣，我也是孤兒。八歲那年家裡的人出了車禍，就剩我一個人活了下來，後來我由爸爸生前的好友，也就是雯雯的父母撫養。雖然他們對我很好，但我相信你也有跟我相同的那種寄人籬下的感受。那次看了你的日記後，我很內疚，因為無意中知道了你的秘密，我本來想寫信向你道歉，可是在寫的過程中我不知不覺就違背了最初的意願。我本來是想安慰你，但是後來才發現，我對你的感覺不是同情、內疚、安慰可以表達清楚的，更多的是……你說你想要有一個快樂的家，當時我就對自己說，一定要讓你的願望實現，讓我們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我們不會再是孤兒。」

　　「可我們始終都是。」我站起來，「我不知道你看了多少我的日記，也不知道你對我的以前瞭解多少，自從被人領養以後，我一直以為我有了真正的家，真正的爸爸媽媽了，可沒有料到，我媽媽是養父在外包養的小妾，最可悲的是，她自己一直不知道，那個沒有生育能力的男人整整騙了她十年，最後她受不了打擊，進了精神病醫院，那個男人留下一筆錢以後就將我們拋棄了。但我始終沒有離開過媽媽，因為我害怕孤兒院的生活，我固守著那個殘缺的家，不僅因為媽媽曾經的養育恩情，更重要的是我不願永遠都沒有歸宿。上大學的時候，我遇見了生平第一個喜歡的人，他的出現讓我覺得生命中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值得去珍惜，只要和他在一起，我所有的不幸好像都變得微不足道，可是愛情並不像我想像的那樣簡單，後來我們分手了……分手後的幾天，我媽媽也去世了，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整個世界都不是真實的，可是夢醒的時候，我還是得一個人去面對這個很現實的世界。從那以後我就告訴自己要學會獨立堅強，即使沒有親情，沒有愛情，但是路還得自己一個人走下去，因為這個世界很殘酷，沒給任何人脆弱的權利……」經歷了很多事，我說這些話的時候也不覺得有太多的難過，好像已經麻木了，可是淚水卻像例行公事似的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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