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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當然,她一向都是跟平民階級比較熱絡,但她並不偏激。記得不久以前,草根弟兄們在食堂聚餐,一邊大塊吃肉大口喝湯,一邊痛斥富家子弟,一頓飯吃得階級感情極其濃厚。那時木欣欣夾在其中極其不自在,她一直不肯跟他們一起振臂高呼"王侯將相甯有種乎",只是把臉埋在飯碗裡,不得不反應時才微笑著點頭。

  而一個星期之後,木欣欣卻變得像現在疾富如仇。每天晚上,連笑都睡得不踏實,因為她得監視著木欣欣,生怕她偷偷穿上夜行服當女飛賊劫富濟貧。

  如果連笑知道這一個星期發生在木欣欣身上的事情,她就不會奇怪了。

  週一的升旗儀式上,副校長宣佈從今以後取消淘汰考試的制度,說了些格蘭高中一向重視學生綜合素質的話。木欣欣站在主席臺下,總覺得副校長的目光不輕不重地在自己身上烙了一下,但她一直樂觀地猜測:當時副校長說要取消她的獎學金,只是一時情急的威脅而已吧--到底是這麼慎重的學校,既然有識人之明,也應該有容人之量。副校長眼看著也老眉哢嚓眼了,不至於欺負一介弱質女子。

  直到幾天前,木欣欣心才被凍得全寒。格蘭高中的獎學金一向是定期用信封裝著,投遞到名列前茅的學生的收件箱裡去的,當那個日子到來,同學們打開收件箱時都像等待聖誕禮物一樣欣喜忐忑。這天,木欣欣早早地就到宿舍外面的收件箱裡收信,摸了半天,沒有摸到那個熟悉的厚信封(她的獎學金裡還包含著生活費,比別人的都要厚一些)。

  木欣欣心裡踏了一腳空,臉上卻維持著笑容:"不會吧?"她手撐著膝蓋往裡面看,明亮寬敞,空無一物。

  清晨還沒有人起床,寂靜的宿舍走廊上空無一人。大理石地板是凍結的水藍色,被透過窗戶的太陽光照出一縷縷甜白來,像是冰破處道道裂紋。木欣欣跪下,細細地鎖好空的收件箱。

  弱質女子還是被欺負了。

  當天下午,木欣欣偷偷地給媽媽打了一通電話,說:"媽媽,昨天我們班有一個人交不起學費,自己偷偷退了學。"

  媽媽說:"你可不要學她。你爸不如人,你媽不如人,你好歹還看到點曙光,一定得爭口氣。"

  木欣欣試探地說:"如果我也上不了學了,我能幹什麼?"

  媽媽說:"那你就只能學你爸開計程車了,你爸一三五開,你開二四六,周日我給你們倆燙老酒喝。"

  媽媽給木欣欣說玩笑話聽,自己先咯咯笑個不停。然後又例行絮叨說了些要記得感激報答學校的話,掛斷了電話。

  這改變命運的一天,木欣欣瞞過了所有人。

  不如告訴連笑吧?木欣欣有點自私地想,自己是沒有膽子去找副校長評理的,連笑卻一向沒顧沒忌的,像孫悟空一樣,讓她大鬧天宮,讓她到副校長面前撒潑,說不定還有活路。再不濟,也給自己出了口惡氣。她竭力做出平淡的模樣,對連笑說:

  "那天副校長對我說……"

  上課鈴響了,連笑打斷她說:"我們去上體育課吧。"

  木欣欣恍惚地說:"好的。"

  她下一次下定決心開口不知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體育課上,木欣欣和萬遂分到一組打羽毛球。木欣欣對於任何一種球類運動都有肢體障礙,因此她每次和人打球之前,總要預前一迭聲地道歉。可她今天卻沒有心思,每一球都打出界外,或是彈著球網,然後面無表情杵著球拍站著,讓萬遂不停地彎腰撿球。旁人看他們暗潮洶湧,猜測著大戰何時會爆發,他們何時會廝打起來。

  萬遂忽然打破沉默,說:"你知不知道評判羽毛球打得好壞的標準是什麼?"

  木欣欣搖搖頭。萬遂說:"肉露得越多,表示球打得越好。"

  "什麼意思?你是暗示我穿泳裝打羽毛球?"

  萬遂說:"我怎會自找罪受?我給你示範一下。"

  他騰空躍起,狠狠扣殺眼前的白球。T恤下襟果然被風掀起,露出一截小麥色的肌膚。

  他匆匆著陸,說:"你自己看看就行了,謝絕採訪,禁止拍照,概不外傳。"然後紅著臉掖了掖衣角。

  木欣欣不禁笑了,露出幾顆白白的小牙齒。萬遂不像個濁世佳公子,反而像一個憨直舞男。木欣欣這樣想著,也就說了出來。

  萬遂佯裝發怒,朝著木欣欣發球,說:"看我打不打到你!"

  木欣欣和萬遂自此認真地打了幾個回合,她不知道萬遂總是故意讓她,聽著萬遂不斷地說"好球",還以為自己球藝精進了。萬遂看到她臉上的笑容,心裡寬慰,嘴上也不禁得意忘形起來:

  "你看我多好,富人裡也可以有人善良如我,不要因為自己窮,就介意別人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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