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三秒說愛你(2)

二

　　她滿臉通紅地轉頭跑了出去，邊跑邊想，幸好寬衣解帶的不是那個高個子男生。否則，這女流氓的罪名，她如何擔當得起？手裡的那個相機劈啪地打在她的腿上，她倏地刹住腳，掉頭往回跑。這新聞，算不算得上獨家？熟門熟路地沖進廁所，啪啪地按下快門，在裡面兩個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掉頭瘋跑。

　　高考的時候，因為面容俊秀的班長給她傳紙條共約考復旦，她一不小心發揮失常，沒有上得了M大學的新聞系，淪落到了調劑的工科專業。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她作為一個新聞愛好者的素質。她匆匆地找到被孩子圍成一團的楊伊人，拉著她就跑。楊伊人誠惶誠恐，不知何事，但是見到她撒丫子跑得這麼歡暢，所以也格外興奮地跟著她。等兩個人到了公車站坐上了車，楊伊人才兩眼晶亮地盯著她問：「怎麼了？你撞破誰的姦情了？」

　　她還在大口喘氣，腦海中反復地想起那個白衣男生又黑又冷的眼神。她拍了拍胸口，有些後怕地想，當時天那麼暗，她又是逆光，想必，他是沒看清的吧？

　　到了學校，她第一件事，就是把相機中的那幾張照片做了處理貼到了網上，還配上文字，偌大的標題竟是：儀錶堂堂還是禽獸不如？民工子弟小學目睹的淩辱小學生事件。圖片後還配了文字，言辭激烈地控訴了現代社會的種種畸形怪現象。帖子一經發出，立刻受到廣泛追捧。她得意地刷新帖子看留言鼎沸的時候，絲毫沒有意識到，也許她該事先諮詢一下楊伊人的。

　　她居然不知道，這次去民工子弟小學的支教行動，是由M大學生會一手策劃的。

　　帖子雖然是在一個傳媒論壇發出，但是M大學的特色專業就是新聞，所以內網上很快就有了轉帖。M大也盛產八卦和憤青，這個帖子很快把內網擠爆了。而那個時候，尹安拍了拍手，和楊伊人去逛街了。

　　軍訓完之後，南方來的尹安已經脫了一層皮。她來自一個夏日裡始終都灰氣沉沉的地方，未曾見過如此茂密的陽光。那時的她天天都笑呵呵地揚著臉眯著眼睛看頭頂的藍天。那種澄澈乾淨的顏色險些刺傷了她的視線。在深山裡軍訓完畢之後，她整個人黑了好幾圈，鼻子和臉頰有些脫皮。楊伊人笑駡她不知好歹，然後就拉著她去買了一堆的護膚品。然而，無論怎樣，剛剛上大學的尹安，是一隻不折不扣的醜小鴨。

　　十一長假來臨的時候，尹安興高采烈。她利用這個假期逛了天安門和地安門。國慶期間，天安門城樓上到處都是人潮洶湧，一不小心就能把你自己弄丟在人群裡。尹安跟楊伊人十指緊扣寸步不離，尹安眼角眉梢都是神采飛揚的愉悅。十月的京城有著風高氣爽的明朗，帶著天子腳下的大氣與安然，叫人陡然心生愛慕。

　　地安門是楊伊人帶著尹安去的。楊伊人有一半的北京血統，自小也算是在北京長大，所以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有著自己的親切與自豪。所以逛完天安門之後，看著尹安閃閃發亮的眸子，她心血來潮，決定帶這個南方小妞去自家那條龍脈上走走。

　　尹安站在鼓樓之上遙望紫禁之巔，胸中油然而生睥睨天下的豪邁。想當年曹操東臨碣石，油然而生的也是同樣的情緒。所以野心與欲望通常都是需要景物烘托的。假如不給你天下的高度，你是仰望不到天下的距離的。

　　那天尹安的帆布鞋磨破了小腳趾。右腳上一個偌大的水泡鮮豔鋥亮，帶著一種戰利品似的招搖。尹安頭頂著日光燈白晃晃的光芒，得意地看著那個水泡，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不虛此行。

　　很多年之後，尹安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也沒有機會再次目睹胡同深處的人家，一匣收音機放著馬三立的相聲，槐樹陰影婆娑，撲面而來一片清涼之色。但是尹安清楚地記得那個秋日明媚的午後，她站在胡同裡的一棵槐樹下，腳下是太陽的光斑婆娑搖擺的影子，她揚起頭，視角裡便映入了晚霞絢爛的紅，連同瓦藍的天色。不遠處就是後海，幾盞彩燈隱約亮起，有絲竹之聲遠遠傳來。

　　天空中甚至有白色的鳥兒展翅劃過的影子。

　　這生活美好的出乎了她的想像。那時候，她尚未意識到，其實所有風平浪靜的背後，都在隱藏著一個翻天覆地的巨浪。

　　國慶長假回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學校學生會組織的社團招新。廣播台的播音員學會了煽動，每天都在午飯時間朗誦詩歌。尹安被楊伊人拉住，一頭紮進了茫茫無邊的社團之間。幾個人一眼就看中了貌美如花的楊伊人，於是轉眼之間，楊伊人的手裡就塞滿了各種社團的宣傳冊。尹安頂著一張剛剛開始恢復的臉，一臉斑駁的清秀在楊伊人的豔光四射之下，也只能算是清水佳人。她也樂得自在，像一隻小鹿一樣遊弋在人群之中，神色間自有一番遺世獨立的孑然。她眉清目楚，眸子清澈如水，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佈置，臉上帶著一股隱隱的好奇，渾然不覺一道目光早已緊緊鎖住她，隨著她左右搖擺的腦袋做規律的運動。

　　此時楊伊人從前線殺回來，一抹滿頭汗水，揚眉一笑：「有沒有看中的？姐姐我已經加入了五個社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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