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地水鸞宮明月姬 | 上頁 下頁
五十九


  蟒蛇暴怒,碧水叫得越發淒慘:「蒼天啊,大地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呀……」

  一劍光寒耀九州!

  正中七寸,那蛇痛極,碧水從它嘴裡掉出來,拼命往前劃動,蛇在湖中來回的翻滾,攪成了一鍋沸水。

  遠遠望見一葉小舟,越行越近,船頭站了一人,白衣如雪,是趙淩宣得了消息,已經從大院兒趕過來了。

  那蛇挨不過痛楚,一拱一拱,吐出了半截屍身,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美人退後兩步,似乎有什麼印象在腦海裡翻滾,如同這湖水煮沸,燒得人痛不堪言。她瞪大了眼睛,卻叫不出聲來。

  似乎是很多年前,有人抱住了她的腿嘶號哀求。

  「阿橋……我好痛……」

  「阿橋……你救救我……」

  「阿橋……阿橋……」

  「啊啊啊!」她捂住耳朵向後一直退去,那大蛇尾尖橫掃,將她打趴在地上。橫砸下來,一瞬間忽然劍光迅捷如雷,當前斬落,蛇頭落在地上,血噴出去數丈高,將整幢小樓血洗。

  趙淩宣收劍在手,一手攬住美人,見她臉色蒼白,緊咬著牙關。

  「阿橋,阿橋……你怎麼了阿橋。」

  她一頭冷汗,再摸到臉上,氣息微弱,卻已經昏了過去。

  趙淩宣將她抱到船上,行至湖邊,抱進了屋裡。

  難道日久人心變,連脾氣都變了麼?她以前可不是這麼膽小的人。他摸著她的臉,替她拭去冷汗,重重疊疊,似有惡魔纏身。

  他把臉貼在她臉上:「真的嚇到你了,你不要怕,我已經殺了那個忤逆的傢伙。你醒一醒阿橋……」

  這一覺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醒過來的時候,臉色仍然難看得像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精神倦怠,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恍惚難安。

  趙淩宣見她睜開了眼,微微一笑:「你睡了好久。」

  美人呆呆地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很熟悉,很安寧。她向他靠近了一點。

  趙淩宣摸了摸她的頭:「阿橋不怕,有我在。」

  她下意識地鉤住他的小手指,很輕的,像小時候做遊戲,拉拉鉤,不反悔。

  那麼單純有多好,不管以前,將來,山窮水盡,海枯石爛,不管發生過什麼事,都不能再反悔。

  趙淩宣卻沒有動,他最知道美人,戒心極重,雖然全不問身邊的事,卻性剛如鐵,甯折不曲。

  他有的是耐心,就算是一隻鐵刺蝟,他也會等她心甘情願地脫光了盔甲,高舉著雙手,重新掉到他懷裡來。

  他只是淡淡地笑,讓她安下心。

  等她眼睛緩緩閉上之後,他起身往書房,去翻當年關於碧水之死的一些記載。

  碧水的身份有點特別,是先皇座下的大將軍馮信之女,因忤逆獲罪發配之後,他的女兒馮碧玉在宮中為奴,更名為碧水。

  她的脾氣可比美人大得多,美人是擰,她卻是狂躁刻薄蠻橫外加目中無人。

  但她是個好人。

  趙淩宣永遠都記得她知道他和美人定情後的表情:「切,不就是太子的老婆嘛,搶就搶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他以後有的是老婆,要實在不甘心,我嫁給他好了。」

  他們四個人十歲就玩在一起,名為主僕,但誰敢拿她當奴才,她照顧美人,完全只是因為比美人大一歲,常常戳她的額頭恨恨地說:「你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笨死了。」

  「那傢伙眼瞎了會喜歡你。」

  從頭至尾,只有碧水,唯獨碧水,知道他愛美人,如果碧水不在的話,連他自己都會懷疑他們是不是曾經有過山盟海誓的過往。

  碧水死的那年,也正是他的父親過世,他去往信陽奔喪,回來就聽人說,碧水因急病過世了。等不及他痛心,美人就變了心,當面對他說要嫁給太子,他震驚得幾乎當場暈過去。

  那一年他做了很多傻事,也明白了很多道理。

  一個窮得連自己府宅都修不起的王爺,哪有什麼資格去跟太子一較長短。

  人都不過是勢力的,不外乎美人。

  她也只不過是窮,自小,就窮怕了。有這樣一個機會,當然要狠狠地抓住,再不可能從高枝跳到矮樹上來。

  從一開始就是他自己在編織美夢罷了。

  五年前的文錄上已經落滿厚厚一層灰塵。馮碧水,原名碧玉,大將軍馮信之女,十七歲死於絞腸莎。

  寥寥一行小字,就是一個人的一生。

  實在看不出什麼破綻,既然是急病,那就肯定沒有徵兆,也沒有病史可尋,那麼美人看到假碧水的殘肢之後,那種過於激烈的反應又來自於什麼原因呢?

  趙淩宣敲著桌面思忖良久,輕喚一聲,叫出一黑衣手下:「你速去汴梁宮中,查明碧水的死因,速去速回。」

  「領命。」

  不知道他死之後,有沒有人肯為他的死因奔波千里。應該是沒有的……趙淩宣暗自微笑,美人是個沒心沒肺的廢物,而太子……太子……

  他應該是恨他的,就像他也恨著他一樣。

  江山美人,他們之間的紛爭是自古以來每個男人的糾結,並沒有誰是錯的。

  他獨自坐在暗夜裡,讓水一般強大而沉默的黑色包圍他,直到午夜,鼓過三更,外面隱隱傳來鼓樂聲。隨後是車馬聲隆隆入耳。逼到了近前,忽然間光華攝人直耀九天。

  書房的門無風自動被推開來,只見一行車馬漸行漸近,四周隨侍的,無一不是容顏如玉的美貌少年。

  趙淩宣對這一切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仍然不動聲色地坐在暗影裡。

  車停在了屋前,有少年打開門,跪伏下來,半晌,一隻腳踩在了他背上,軟羊皮的男靴,做工十分精良。

  身形一閃,面前已經站了一個身量不高的少女,通身明黃色,做帝君打扮。

  她把手伸向車門,裡面伸出一隻大手,穩穩地握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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