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水鸞宮明月姬(56)

五十六

　　趙淩宣摸了摸額頭，真痛，這女人手勁兒還是大得離譜。

　　可那時刻骨恐懼的驚叫，真是把他嚇到了。從來都沒有聽到過一個人能叫得這麼難聽：「夢到什麼了？」

　　美人抓了抓頭髮：「忘記了。」

　　頭還是沉甸甸的，好像有人在她脖子上掛了一個秤砣。仰過臉去又想睡，趙淩宣把她扳過來，挨近她的臉：「阿橋。」

　　「不要吵我啦！」

　　「你發燒了。」

　　「讓它燒死。」翻過去接著睡。

　　趙淩宣在黑暗中微笑：「不要撒嬌，起來吃點藥，不然明天會燒得更厲害。」

　　「關你什麼事。」

　　「我會心疼啊。」

　　「騙人。」

　　「被我騙的都不是人。」暗中他低低地叫了一聲，用手去掰美人的牙齒，「很痛，很痛啦，不要咬啦！」

　　細碎整齊的小牙捏在指間，讓人有一種分外私密的錯覺。

　　溫熱的，柔軟的舌尖。

　　美人很像一隻狗狗，驕傲，自私，貪吃貪睡，沒有安全感，只可惜，是一隻無論如何也養不熟的狗。

　　他低下頭去，下意識地想去碰觸她。她猛地別開了臉，那樣熟悉的眼神，戒備而輕蔑。他望了她一會兒，笑了：「醒醒神，我給你煎藥。」

　　春夜裡的爐火隨風而動，煙花般的絢麗，藥香在房間四周彌漫開來。趙淩宣抹了把汗，見美人蜷在床頭，讓碧水提醒她不要睡著了。

　　「換個手吧，王爺你一頭汗。」

　　「不行，你做不了這個，阿橋怕苦，又不吃糖，所以要把糖煎到藥裡面，火候拿捏不好，就是焦的了。」

　　「這麼多的臭毛病，都是你們慣的她。」

　　趙淩宣苦笑：「是，她剛進宮的時候，一顆花生米都是好的，先皇寵她太過了。」

　　到後來，就是他和太子在寵她……

　　太子總是說：「美人很可憐，你不要欺負她。」

　　說不出到底是誰可憐。

　　藥端到面前，果然人已經是又睡過去了，趙淩宣扶她起來，額頭上的熱度又高了一些，她身體底子其實並不壞，發燒一般是勞神過度，趙淩宣明知道那所謂的神是因雪蓮而勞的，心裡也絲毫不覺得羞愧。

　　檢討自己這種事，他是從來都沒有做過的。

　　「阿橋，張嘴，吃藥。」

　　她倒乖，嘴一張就吞了進去。

　　「喂喂，把勺子吐出來。」狠命拽了兩下，硬瓷勺上竟然多了兩道傷痕。

　　這真是……當人多麼委屈她。

　　胳膊上的傷口都下意識地痛起來了。

　　趙淩宣很怕痛，打架從來不輸也是這個緣故吧，因為輸了的人，往往會更痛。

　　碧水把藥碗收走，已經是淩晨時分了，隱約見外面亮，趙淩宣也就懶得往自己臥房去：「往裡讓讓。」

　　美人頂不樂意有人跟她擠床，被趙淩宣往旁邊踢了踢：「這麼大張床都容不下個你。」

　　「小氣鬼，本來床就是我的。」美人低聲咕弄著。但還是很自然地滾到了邊上，很自然，因為這麼大張的床，不是趙淩宣擠，就是太子擠，要麼三個人一起擠，像小動物一樣蜷成一團，一入宮門深似海，仿佛只有彼此可以溫暖。

　　清晨起得晚了些，趙淩宣疾步往外走，到套院交界處，忽然一道劍光迎面襲來，迅捷如雷，快似閃電，然而趙淩宣的武功出自于張子蛟門下，他是當世四大高手之一，趙淩宣的天分又一向無所匹敵，縱身一躍，整個人竟輕飄飄地落在了劍刃之上。

　　持劍人劍眉星目，神色卻顯得憔悴不堪，咬著牙將劍尖一抖，那利劍竟化成繞指腸柔，逼得趙淩宣不得不落在地上，眼見劍尖當面刺到，他略一側身，避開了鋒芒，踏上一步，用手肘往那人腹間狠狠一頂，他退了半步，剛想提劍再攻，趙淩宣迎面一腳踢過來，把他踹倒在地上：「顧相，你可太沉不住氣了。」

　　顧雲深翻身想站起來，被趙淩宣一腳踩住：「你這把劍，就是傳說中的古劍長歌吧，軟硬兼具，可長可短，明明是等著要聽到皇上的消息的時候再拿出來用，為什麼現在卻突然紅了眼呢？」

　　顧雲深咬緊牙關，半晌才道：「你這個逆賊，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趙淩宣微微一笑，俯下身去看他：「吃醋了。」

　　「才……才沒有……」

　　「美人喜歡陪我睡，你管得著嗎？」

　　「無恥之徒！不要臉！等我稟報了皇上，滅你九族。」

　　「顧相你真可愛，皇上與我在九族之內，你也要滅？」見顧雲深語塞，瞪著眼說不出話來，趙淩宣大笑，「我都不忍心欺負你了。不過，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小小地懲罰一下……」

　　腳挪到他手指上，往下狠狠一踩，顧雲深慘叫，豆大的冷汗雨滴似的直往下掉。

　　趙淩宣收回軟羊皮的靴子，拍了拍他的頭頂：「你宦海浮沉近十年，怎麼連這點心眼都沒有，好歹等我找到了皇上，送你們回卞梁之後，再來收拾我也不遲啊。」

　　「你當我是傻的，做到這一步，你還肯放我們回去？皇上十有八九是是在你手裡。」

　　趙淩宣頗覺意外：「哦，原來是我挾持了皇上？」

　　「除了你誰還有包天之膽？」

　　趙淩宣微笑，他竟這麼像一個謀權篡位的壞蛋？

　　壞蛋不做壞事，是不是會讓所有人都失望？美人最討厭麻煩的事，而他最討厭的卻是……

　　他扶起顧雲深，讓人過來給他包紮斷指：「不及時醫治，是會廢掉的。」

　　「惺惺作態！」顧雲深怒斥。

　　趙淩宣不經意似的拂過他的傷處。

　　「啊啊啊……」顧雲深痛極抓牆，眼淚汪汪地瞪著他。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