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地水鸞宮明月姬 | 上頁 下頁


  我呆呆地看著他,好像很多很多年前,金字那雙緊緊抱住我守護我的臂膀,又再次回到了我身邊。我腦海中一片空白,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是老一套欺男霸女的程式,先有侍衛很狗腿地向男人笑:「我們小姐可看上你了,大官人,你有大福氣了。」

  那個男人正眼都不看我,淡淡地說:「我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撿這種垃圾?」

  「大膽!」場面一片混亂。

  我眼裡卻只有他一個人。

  他似乎也覺察到了我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轉過了頭。我其實很想問問他是不是金字,是不是特意來人間陪伴我,願不願意跟我走,但畢竟還沒有燒昏頭。

  我怕他打我。

  我心裡比誰都清楚,其實金字也並不喜歡我,他只是出於男人的天性,要守護看似弱小的女孩子,如果他真的再次降臨人間,也絕不會回到我身邊的。

  所以,不管這個男人是不是他,除了向他撒出一片迷藥強行綁回地宮之外,我好像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人生真是悲哀啊。我一邊撒藥,一邊黯然地感慨著。

  「倒了,都倒了。」玉字和水字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這兩個混蛋,最近掐架是越來越不肯花力氣了。

  「這個要不要?」水字問我的口氣很像在菜市場上挑蘿蔔。

  蘿蔔一號是我中意的那個能做主的大爺,蘿蔔二號是跟玉字他們掐架的神勇公子哥兒,樣子嘛還都挺不錯的,我不禁猶豫了一下。

  玉字拎起蘿蔔一號一抖,從他的衣服裡掉出來一樣東西。

  我們湊過去拿燈照著看,那好像是一顆玉制的印,上面刻著亂七八糟的幾個字,燈火下我們一堆腦袋湊在一起,死死盯著它。

  許久之後,我抬起頭來問他們:「這寫的什麼玩意兒?」

  玉字看水字,他好像是我們這些人裡最有學問的,時不時就會冒出驚人之語。果然他捏著下巴,沉吟了許久,說:「愛無不愛,既愛永愛。」

  我簡直崇拜他,連這麼難看的字都能認得出來:「是什麼意思啊?」

  「就是說,愛一個人呢,不如不愛,既然愛了呢,就要一直愛下去。」

  「太……太有深意了……」

  「感動……」

  「好像詩一樣啊……」

  「可是……」只有玉字遲疑著說,「四個『愛』字長得都不一樣啊,怎麼可能是同一個意思……依我看,這是市面上正式場合用的篆體書,我曾經自己學過一些,這幾個字……是受於天命,既壽永昌。」

  「切……」大家對他的解釋不屑一顧,紛紛下樓上車。

  我只要了那個穿白衣服的蘿蔔一號,二號丟在了原處,我喜歡蘿蔔一號,想做出點誠意來,互相熟識的兩個人一起做我的妃子會很不好意思吧。我是多麼體貼的人,雖然蘿蔔一號還沒有醒,卻已經開始替他打算了。

  我讓宮裡的人扯起紅色的圍帳,點起大紅的雙龍鳳蠟燭,又把二十個妃子叫到面前,讓水字給他們訓話。

  「從今天起,地水鸞宮就要有皇后了。」

  侍女七夕示意他們鼓掌。

  一片掌聲中我得意洋洋地坐在王位上,臉上笑開了花。

  「所謂皇后,就是三宮之主,眾妃之首,也就是你們的領導,你們的主子,你們要尊敬他,愛護他,像對待宮主一樣地對待皇后。」

  大殿裡再次響起熱烈的掌聲,我揮了揮手,剛想開口,忽然一個妃子低聲說:「宮主,我一直有一句話想問你。」

  「什麼話?」今天我心情分外的好,和藹可親地望著他,「你說吧。」

  他跪伏在我腳下,仰起臉來。

  蓮花一樣素淨而清秀的臉上有一種悲憫之意,我並沒有怎麼注意過他,只記得他應該比我大兩歲,十九了吧,性格也像蓮花一樣清淨而溫順。

  「宮主,我雖然沒有成過親,但也知道這世上的人,但凡相愛,必然相親相敬相互賞識,總歸是離不了相互兩個字;即便是一廂情願地傾慕一個人,也是因為她的性情、才學或者容貌,在心底裡暗暗思慕,實在壓抑不住便想為她做所有的事,在她面前一刻不停地晃來晃去;如果真的得不到她的愛,我憤恨憂鬱傷心不已,最後也只能默默地祝她一世幸福、永生安康,這才能叫莋愛,宮主,我不明白你所做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能冠以什麼名義?」

  他靜靜地看著我,我完全呆住了,我喜歡他們啊,喜歡的人當然就要呆在一起。

  「宮主,我此生無牽無掛,所以死了也不會有人替我傷心。我來做這件事,完全只是因為,如果我不做,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為宮主的一時任性而陪上一生的幸福。」

  我想著他所說的話,暗暗出神,他在地上磕了個頭,似乎要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忽然手中亮光一閃,匕首如同雷鳴電閃,直刺到我面前,他為了說話離得我極近,旁人也沒有想到這個平日裡不聲不響的少年竟有如此勇氣,來不及搭救,好在我多少有點功夫,往椅子下面一翻,刀刺在我衣服上,緊緊釘住了衣袖,他也追到椅下,一刀再刺向我,幽暗的燈火中我看到他的面容,絲毫也不像一個要殺人的人,反而靜似蓮花,透出一種禪意,我心裡轟然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倒塌下去,我錯了嗎?我真的錯了嗎?

  那刀刺到面前,我被他的神情所震懾,竟沒想起來躲閃,眼看就要對著我的面孔一擊得手,忽然一柄雪亮的長劍從頭頂的椅子上一穿而過,叮的一聲,擋住了那柄匕首,其他人趁這工夫一擁而上,將他踩在腳下,他本來拼著一死,並沒有懼意,閉上眼睛等著亂刀分屍。

  我卻制止了他們。從椅子下面爬出來,那少年躺在地上仰望著我,許久,淡若柳絮般地笑了:「宮主,但願有一天你碰到自己所愛的人,能知道要怎麼去愛他。」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頭微微歪過去,就像睡著了一樣,再也沒有醒過來。

  玉字收起劍,俯下身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已經沒救了,提前服過毒的。」

  他雙眼緊閉,死而瞑目,拼著性命來說這幾句話。我放眼望過去,那些人一個個地低下了頭,在他們眼裡,我就是這麼十惡不赦的人嗎?

  「玉字,玉字。」我抓著他的手,似乎想從他嘴裡得到一個回答,但他只是摸了摸我的頭。

  「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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