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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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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一滑,狠狠的在掌心割出一道口子。開始是麻木的,等了會兒才開始滲血。我哄了哄她,再放下東西,跑去洗手間沖洗傷口。 那刀真是鋒利,雖說劃出的傷口才半寸長,可是很深,血隨著水龍頭的自來水往外冒,我洗了洗,用一張餐巾紙隨意地覆在上面。 回到座位,發現那個梨上也沾了血絲,便扔了,又從兜裡掏了一個繼續削。奶奶以前罵過我心硬,而且是又冷又硬。我一直沒哭。 因為被割傷的地方在掌心,我一直拿東西做事,輕輕動一動就裂開,所以一直在滲血。我倒不以為意,血染紅了就又換一張紙巾。我想一個對自己的疼痛都這麼冷漠的人,如何會對別人熱的起來。 夜裡,慕承和陪著我回去休息。 他看到我手上裹著的餐巾紙,問我怎麼回事,我也沒有回答,直接關掉燈就和衣睡覺。他在自己房間開著燈靠在床頭看書。大家都沒關臥室房門,所以我能看到從他房間透過來的橘黃色的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傳來他輕輕的腳步聲。而後,聽到他的腳步停在我的門口,似乎在看我睡得是否安穩。他靜立了稍許,才離開。 又過了很久,我翻了個身,不小心把枕邊的手機碰到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察覺到動靜,再一次地走到門口,還真是黑暗中靜靜的站立。 這回他沒有輕易的回去,而是問了句:「是不是睡不著?」 我遲疑稍許,才輕聲應了下。 他淺淺的歎了氣,打開燈走近我,坐在床邊。 我背過身去。 「薛桐……」他說,「你要是睡不著,我就陪你說說話。」 「很多年輕的孩子總覺得世界上最不可接受的,最痛苦的是失去愛情,以至於他們輕視生命。其實,他們多半沒有痛失至親的經歷。也許你把對父親還會復活的幻想,寄託在了你爺爺的身上,所以才比他們更加難受。」 聽到他說到這一句,我忍不住握緊拳頭,用指甲狠狠的掐了掐掌心的傷口,一下子又開始流血。好像只要身體疼,心裡的那種痛苦就可以緩解似的。 可是片刻後,手在疼,心裡還是繼續疼。 我將被子蒙住頭,縮到被窩裡去,然後說:「當時爸爸出事,奶奶不許我跟爺爺說,怕爺爺發心臟病,但是我不聽。如果當時,我不是那麼激動的將這個消息告訴爺爺,他也許就不會這樣。所以奶奶恨我,他們都恨我,都是我的錯。」 慕承和頓了頓,開口緩緩地說:「薛桐,我上次給你講了我爸爸的事,其實後面還有一部分沒有說完。」 我在被窩裡屏住了呼吸。 他說:「後來,我爸爸他一直在生病,神志不清,最後一年多連我都不認識了,被關在精神病院裡。可是有一次,他突然認出我,還說『小和,爸爸病好了,爸爸想回家。』我就逼著我媽托人把他接回家。」 「那個時候,他們早就離婚了,也沒住在一起,我就說我能照顧他。開始他都好好的,能和我說話,能吃我做的飯,能一個人在家裡看點書。我怎麼知道他會突然自殺呢?」 「他是半夜上吊的,我早上起床才發現。然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個時候沒有電話,他掛在家裡的大門口,我不敢從那裡出去,就這麼坐在地板上,盯著他。直到夜裡很晚,因為我一天沒去上學,學校老師只得跟母親單位聯絡,我母親才找上門。」 「我就一直想,我才是兇手。這個結論一直困擾了我很久,甚至只要看到門就會有一種幻覺,好像他還吊在那裡看著我,眼裡全是埋怨。後來在俄羅斯,他們告訴我大麻可以麻痹神經,腦子會變遲鈍,就什麼也記不起來,我有一段時間就瘋狂的吸食那個東西。」 「後來,我母親知道之後,將我軟禁起來戒毒,找了很多心理醫生。」 「可是哪怕過了那麼多年,我都不敢呆在這套房子裡,好像一進門,一到夜裡,他就會回來。只要我一個人坐在黑暗裡,對著他去世的那個地方,似乎就可以直接和他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對話,有時候會聽到人聲,有時候聽到噪音。後來又去看醫生,他們說我只是幻聽。所以我寧願耳朵聾掉,那就再也聽不見那些聲音了。」 我掀開被子,坐起來,看到他眼裡痛苦的神色。我一直以為,他一輩子也不會告訴我這些,一輩子也不願意再次回憶起那段過往。我輕輕摟住他的脖子,顫聲道:「你不用說這些。」 「不,我得告訴你。不然我的心永遠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地方,一看到你就自卑。」他說。 「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愛孩子,所以我想教書。看著那些朝氣蓬勃的孩子,我才覺得生活有希望。後來,你來了。薛桐,你來了。那天晚上,你在那麼冷的雪地裡給我找隱形眼鏡,手指都凍得通紅。」 「你簡直就是一個天使。你總是有那麼豐富的表情,愛笑,愛皺眉,愛臉紅,愛生氣,連生氣發窘的時候,都是那麼有意思。」 「你讓我發現,不能永遠都活在過去。況且只要你在身邊,我就什麼也不害怕。新年零點時,你對著我在許願,其實我也偷偷許了個願,就是希望眼前這個女孩兒永遠快樂幸福。」 「所以,你不要自責。薛桐,你明白嗎?只要你有一丁點難過,我就會心疼。無論是爺爺還是你爸爸,他們的愛和我是一樣的,所以他們肯定也不願意你繼續責怪自己。」他的嗓音聽起來有點沙啞。 聽到這裡,我趴在他的頸間,無聲的落淚:「我知道,承和。我知道了。」 「那現在把手拿出來,給我看看。」他說。 我放開他的脖子,乖乖地將手伸到他面前。 他低頭看了看,沒有說話,繼而去拿藥箱,又坐了下來。 血已經再次凝固,只是因為沾了水,傷口邊緣開始發白。他低頭認真地給我抹酒精消毒。傷口的肉有些外翻,一碰到酒精,好像被火燒一般的疼,害得我不禁「嘶——」地倒抽了口冷氣。 他的手抖了一下,卻沒抬頭瞧我。 臥室燈光不是很強,而且我剛從被窩裡出來就抱著他,在我放開後,他轉身就去外面取藥箱去了,我一直沒看到他的臉。直到這時才發現,他眼眶是紅的。 也不知道罪魁禍首是那番話,還是我的傷。 我慌忙問:「怎麼了?怎麼了?」 「沒什麼。」他躲開我的視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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