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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怎麼可能,前幾天她還給我發短信。你早上不是還說到她麼?」

  「昨天晚上她就不見了,剛才我們找到她,她……」老媽沒再說下去,轉而說:「你要是有空,就來一趟吧。」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掛掉電話,回頭瞥了一眼慕承和,然後就開始一邊對他解釋,一邊找證件,拿充電器,收拾東西。慕承和放下筷子,坐在凳子上,靜靜地看著我做這一切。末了,說了一句:「我陪你去。」

  等我們坐上去B城的大巴車,已經是下午四點。本來我們的票是17、18號,哪知兩個座位正好錯開。慕承和對我旁邊的阿姨說了兩句好話,才換在了一起。

  阿姨笑盈盈地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慕承和,「你們是同學啊,學校放假了,一起回家?」

  我心情低落,沒有答話。慕承和笑笑,不置可否。我發現,只要是他不想對對方說什麼的時候,沖人笑一下就行了,真是一個好方法。

  一上高速,司機就開始放電影。他和我都沒看報紙雜誌,離電視螢幕又太遠,於是一同望著窗外向後飛馳的景物。我沉默,他也沉默。

  大巴出了繞城高速,駛過立交橋時,換了個方向。刺眼的陽光轉而從我們這邊的窗戶射進來,我們不得不將窗簾嚴嚴實實地拉上。

  我坐著不太舒服,就將頭無力依在車窗玻璃上,隨汽車一起晃動,偶爾顛簸一下。在這種有節奏的搖晃下,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迷迷糊糊間,也沒睡踏實,只覺得有人替我關掉頭頂的空調風口,還將我的頭換了個方向,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眼睛睜開,發覺並不是夢,而是我確實正靠在慕承和的身上。他很瘦,所以肩膀一點多餘的肉也沒有,硌得不舒服。但是猶豫了稍許後,我卻讓自己保持了這個姿勢。

  他一直沒動。我也不敢動。

  我害怕,我稍微有任何動靜,就會讓他發現我已經醒了過來。

  不知汽車又行了多少公里,我的眼睛看不到電視螢幕,一直在用耳朵聽裡面播放的電影,只知道男主角的第一次告白,被女主角拒絕了。

  我脖子酸得厲害,終於忍不住抬起頭,離開慕承和的肩。這才發現,他其實已經睡著了。他仰著頭靠在椅背上,唇抿得緊緊的,似乎是為了讓我能更好地依在他肩上,身體坐得很低。右手拿著手機,左手平放在膝蓋上,五指微微捲曲,掌心向上。

  大巴時不時地來回顛簸,每次晃悠一下,他膝蓋上的手,就會往下滑一小截。我看著它一點一點地滑落,當最後完全下墜的時候,和我手碰在了一起。

  我承認,我剛才是故意將手放在我們倆之間,守株待兔一般地等著它掉下來的。可是在手背挨著手背的瞬間,我卻突然彈開了,慌忙地將手收了回來。在空調的冷氣下,他的手顯得有點涼,之於我卻是滾燙。

  我都忍不住開始唾棄自己,和劉啟談著戀愛,卻對慕承和存著妄念,於是翻開手袋,拿出手機給劉啟發了個消息,告訴他我有事去我媽那裡一趟。

  不知道是不是我這一系列動作驚動慕承和,讓他醒了過來。他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然後將剛才我碰到過的那只手,又重新放回了腿上。

  過了幾分鐘,劉啟回復了我短信。

  「什麼急事?」

  「我媽媽一個同事的女兒去世了,我去一趟。」

  「那你路上小心。」

  我看著那行字,按了返回鍵。我不知道別人談戀愛是不是我們這個樣子的,起先接受他,是我自私地想利用他忘記慕承和,後來他對我好,我也安心地和他在一起,甚至公開了我們的關係。跟他呆在一塊兒的時候,我很安心,覺得他這麼待我,我就應該接受,而書上、電視上那些感天動地的愛情體會,不過是騙人眼淚和錢財的藝術把戲,現實中的愛情就該是我和劉啟這樣,平平淡淡,有時間的時候吃飯約會,沒時間的時候各自忙碌,幾天不見面,也談不上有什麼思念或者心靈的悸動。

  我甚至覺得,我對慕承和的好感僅僅是青澀少年的無畏迷戀和追捧,等我有了劉啟肯定就忘了他。可是,當我碰到慕承和的手的時候,就像被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突然有點驚慌失措了。

  「慕老師。」我叫得很小聲,但是過道前排看報的男人卻依然聽見這個稱呼,很好奇地瞅了下我們倆。

  「嗯?」慕承和回答。

  「好像走到一半多了。」我改口說。其實,我想問,要是到了那裡,我給我媽怎麼介紹你,我老師,還是我的朋友?當我接觸到那位男性乘客研究的目光,一時間,卻不知道怎麼啟齒了。

  「估計八點過就能到。」他意識到什麼,補充說,「等送你到了之後,我就回A城。」

  「慕老師……」我又叫了他一聲。

  他轉頭看我。

  「謝謝你。」我說。

  連劉啟都未想過要陪我來,而他卻沒有一點遲疑。

  他笑,「每回你對我說謝謝,表情都很嚴肅。」

  「啊?」我納悶,「什麼時候?」

  「上次在星巴克也是。」

  我想到自己後來一個人在大街上哭得稀裡嘩啦的,很不自在地反問:「有嗎?再說了,你是老師,我是你手下的學生,肯定不能對你嘻嘻哈哈的。」

  我緩緩頓住,沒再往下說,因為發現他看我的眼色不太對。只見他的眉毛擰起來,視線落在我的嘴上,然後又移開,給我的感覺好像是突然就不高興了。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我問。

  他看著我的眼神,有些迷茫,盯住我的唇。

  「我真的說錯話了?」我又問。

  這下,他好像明白了,搖了搖頭,還沖我努力擠了個笑臉,隨即將頭轉過去,後腦勺依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沉默不語。

  我發現他的額頭冒出了一層汗,便急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暈車了?」

  他卻再沒有搭理我。

  我突然想起來,去年除夕的那天夜裡,他也是這樣,好像轉瞬之間反應就變遲鈍了,連說話都要重複兩三遍才能聽懂,完全不是平日裡的那個慕承和。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冒上心頭。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就怕他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沒過多久,大巴緩緩減下速來,最後居然停了。司機一打聽,才知道前面遇見了什麼車禍,只能單向放行。這一停,司機就將油門熄了,過了會兒居然還關掉冷氣。不到幾分鐘,車內的氣溫開始直線上升。聽見乘客紛紛抱怨,司機不耐煩地解釋說:「我們用多少油,公司是有規定的,現在也不知道堵多久,只能省著花。我頂多開一會兒,關一會兒了。」即使這樣,仍然感覺到悶熱。

  慕承和一直沒有動,眼睛緊閉,眉毛微蹙。我記得他很怕熱,也怕他熱起來更難受,於是從手袋裡翻出了記事本,扯了幾頁下來,疊在一起給他扇風。

  他終於睜眼看了我一下,張口說了四個字:「薛桐,不用。」

  我說:「沒事兒,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他合著眼,並無表情。

  看著他的臉,想起小時,爸爸在世,我們家還住在老城區的房子裡,他每回扛煤氣罐回家,都要上八樓。老爸長得胖,特別愛出汗,爬不了兩層就會放下來歇口氣,全身汗流浹背。我便追在後面,拿著小扇子踮起腳給他扇風。其實那點涼爽起不了多少作用,但是老爸總會很高興地說:「桐桐真是爸爸的好寶貝兒。」偶爾在悶熱難熬、又停電的夜晚,老爸也會拿著把紙扇子睡在旁邊給我扇涼,而自己卻汗如雨下。一般情況下,我還沒睡著,他就開始鼾聲大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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