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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我吃餃子的時候,一口咬下去,正好是那個包著五毛錢硬幣的。

  堂姐說:「喲,這個是我包的。可不得了,明年小桐要走紅運。」

  我緩緩地將錢吐出來。

  奶奶說:「但願找個好工作,能養活自己。」

  伯母說:「媽,您老的要求忒低了。」

  「是啊,奶奶,我還能養活您,養活我爺爺,養活我媽。」

  奶奶繼續吃飯,沒再說話。

  我忽而想起一個問題,「姐,你放錢的時候洗乾淨了麼?」

  無論大伯和嬸嬸怎麼說服,我們還是沒留下來繼續看春晚,吃了飯就出來了。

  走到樓下,老媽說:「其實我覺得你跟著奶奶他們守歲比較好。反正我九點還要去值班。」

  我徑直地走在前頭,「留下來有什麼好,吵得慌。幸好今晚只能收一個節目,要是平時看哪個台都要爭半天。」

  奶奶一直跟著大伯住,堂哥堂姐都是她一手帶大的,所以感情比我好。看人家一家五口其樂融融,我才是多餘的。

  我送老媽在廣場口等他們監獄接她們去值班的警車。

  她說:「你趕緊打車回家,別在外面溜達,省的晚了不安全。」

  我嘿嘿笑:「什麼有不安全的,今天估計壞人都休假了吧。」

  她拍了下我的頭,轉身上車了。

  我轉身一個人走在大街上。人不是很多,多半都是行色匆匆地回家。

  我摸出手機來看時間,發現收到許多祝福的短信,一條比一條令人噴飯。頓時我就被逗樂了,挑了條最有意思的,在結尾署上自己的名字後按了群發。不到一分鐘,陸陸續續地收到一堆回復。

  與此同時,電話震動了,螢幕來電上的三個字:慕承和。

  我的手霎時間捏緊,剛才我有意無意地將他的號碼列在群發範圍內,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心中暗含著這樣微小的希翼。

  他卻這麼突然地回了我的電話。

  我小心翼翼地接起來。

  「薛桐?」他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

  「慕老師,好久不見了,新年快樂啊。」我故作輕鬆地說。

  「你也新年快樂。」他說。

  「吃飯了麼?」我不知道說啥好,只得閒扯。

  他沒有回答,大概聽到我周圍的動靜,反問:「你在街上?」

  「嗯。剛從大伯家吃了飯出來。」

  「一個人?」

  「是啊。」

  「媽媽呢?」

  「值班去了。」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少許,隨即問:「你在哪兒?」

  二十分鐘後,那輛熟悉的CR-V停在我的跟前。我看到一張久違的臉。他下車,帶上車門,朝我走來,簡直不似真人。

  我和他沒有去哪兒,就在街上閒逛,不知不覺走到河邊。我們找了張人行道邊椅子坐下去。椅子前面是人行道,人行道再往前是河邊的木制欄杆,欄杆外邊是寬廣的河面。

  河水靜靜地向東流淌,水面倒映著城市最璀璨的燈火。

  「冷麼?」他問。

  「不冷。」我搖頭。至少外面冷,心裡是暖和的。

  在這樣寂寞又特殊的夜晚,居然有他陪伴。

  我不高潔出塵,也沒有強大的自尊心,所以對於慕承和的出現,無論同情還是憐憫,我都甘之如飴。

  即使是幻化出來假像,我也不在乎。

  他的嘴角悄悄揚起小小弧度,從大衣裡摸出一瓶酒,在我眼前搖了搖,「新年禮物,某些人夢寐以求的伏特加。」

  我高興地吹了下口哨。

  這個新年禮物,我喜歡。

  「你真的請我喝啊。」我呵呵地樂。

  「當然了,我說話向來作數。」

  然後又像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小巧的直身玻璃杯,擰開瓶蓋,斟了三分之二杯。

  他說:「以前有朋友告訴我,伏特加最純粹的喝法就是用這種杯子,加上冰塊,什麼都不加,然後一口吞下去。」

  我嘴饞了,用一種渴望的眼神看著他。

  他將杯子放在鼻子下麵嗅了嗅,再遞給我。

  我接過來,照著他剛才描述的樣子,仰頭一口就咽下去。頓然覺得有種很純淨、冰涼的味覺停留在舌上,隨後,一股炙熱的灼燒又陡然衝破這層清涼,從食道一直蔓延進胃裡,然後酒氣沖上鼻,將我的眼淚逼了出來。

  我皺著臉,雙手捂住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氣,突然覺得心房猛烈地擴張了一下,異常暢快。

  四肢的血脈就此暖和起來。

  「啊!真過癮!」我大呼,「再來。」

  慕承和將杯子收回去,「不行。你要是喝醉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

  我蹙眉,「再來一點兒嘛。」

  他拿著酒瓶,搖頭。

  我厚臉皮地祈求,「就一點點。」然後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微弱的高度。

  他笑:「冰與火的纏綿?」

  我點頭,「你真的沒喝過?」

  「是啊。我喝過最高濃度的酒就是啤酒。」

  「不可能吧。」原來,天才也有菜鳥的時候。

  「要不……」他說,「我試試?」

  「好啊,正好陪我喝一點,兩個人比較有意思。」我慫恿他。

  慕承和倒了一點酒。那確實是貨真價實的一點點,幾乎只是在杯子的杯底鋪了薄薄的一層液體。

  他側著頭看了它,再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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