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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他很正經地凝視了我,良久後淡淡說:「今後可一定要好好學習了。」

  我望過去。他那副淺色的瞳仁,幽暗中透著種沉靜,很像一副淡墨的山水畫。

  其實現在細細想來,是我不對在先。作為一個名牌大學生而且思想上積極追求上進的我,居然考毛概也作弊。被他逮到,雖說有點冤枉,但是罪證確鑿,無可反駁。老師他老人家沒有舉報我,而是就到他那裡為止了,讓我繼續以清白之身在大學校園裡學習。當了我的俄語老師後,知道我有發音缺陷,一直監督鼓勵,言傳身教。而我不知恩圖報,還懷恨在心。

  「怎麼了?」他問。

  「老師,我對不起您,以前不能體會您的用心。」我良心發現,感動備至。淚眼婆娑地一抬頭,發現他不知不覺地離開座位,站起來,已經走到我跟前。

  「沒關係,理解我這種為人師的心情就好。」

  「嗯。」我決定和他和解。

  「同學,」他低下頭來對我盈盈笑道:「難得你終於體諒到老師苦心,那你去把這辦公室的地給拖了,然後擦門、窗、櫃子和桌面。」他指了指四周,柔聲補充:「要是可以,把窗簾取下來,拿回寢室洗了也行。」語畢,又回到桌子前繼續擺弄他的電腦。

  我頓時錯愕,一時間消化不了他剛才下達的那些命令。

  「同學——」他尾音上揚,「還不快點,過了十點四教就關電閘了。」

  同學!同學!又是同學!要知道,我最痛恨別人叫我同學。

  大學裡不流行喊美女帥哥,一般稱呼都是「同學,如何如何……」,「同學,你怎樣怎麼樣……」,一般我情況下我就忍了,但是要是遇見哪個男生多喊幾次,我就要發毛。偏偏慕承和整天同學長同學短的,若不是礙於師生情面,我早就一拳揍過去了。

  開始白霖他們都不理解,我為什麼如此反感這個純潔而又親和的稱謂,當後來某一天無意中將我的名字倒過來念,才恍然大悟。因為小學老師的一次口誤,「同學」二字變成了我的專屬綽號。這兩個字,一度成為我中小學時代的心理陰影。慕承和卻跟故意似的,誠心挑起我的傷心事。一般情況下,他對我的不外乎三個:同學!課代表!還以及課代表同學!

  瞪著他的背影,我恨不得從他身上剜兩斤肉下來。回憶起他的所作所為,我真想問他:「老師,你出門上班時忘了帶人性了麼?」

  後來,回宿舍,我氣憤地表示在外語系有我薛桐就沒他慕承和之類的豪言壯語。

  白霖說:「喲——你也要來個一山不容二虎啊。」

  趙曉棠嗤地樂了,「小白,你這句俗語,加上後一句倒是和小桐比較般配。」

  我納悶:「什麼後一句和我般配?」

  趙曉棠憋笑說:「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我:「……」

  5、

  11月中旬的某一日,校園裡飄蕩著詭異的氣氛。

  下午課後,輔導員親自來到我們系的宿舍樓巡查,據說是接到學校通知,看有沒有同學在宿舍裡違規藏酒的。因為晚上是中國足球隊世界盃預選賽的小組最後一場比賽,無論輸贏都有可能失去最後一絲進軍世界盃的希望。

  我們宿舍白霖是個球癡,自然其他三個人自然也被帶動了,每個星期守著看德甲意甲戰況。

  女生院的每間寢室都裝了一個21英寸的電視。週末的時候,有線電視信號是一直開著的,所以可以電視節目一直可以看到熄燈。但是在平時,每天只有兩個時段有電視信號:中午十二點到一點半和下午五點到七點半,只要時間一到,學校的總控室自動掐掉信號源。

  但是,總有例外。

  很多有著不凡意義的比賽不總是在我們能看到直播的時候上演,要麼沒有有線信號,要麼正在熄燈時間,況且這個時候電腦還沒能普及到全校同學人手一台。那便是同學們奮起反抗的時候。

  時常是全部人都走到陽臺上,沖著漆黑的夜紛紛大聲高喊:「來電。快來電。」或者,「我要看球賽,快來電視。」更有甚者拿起勺子、飯盒、臉盆,一邊相互擊發出巨大的噪音,打一邊有節奏的抗議。頓時,匯合成另外一種鍋碗瓢盆交響曲。一般,不出十分鐘,要求鐵定會被滿足。此種方法在的重大日子裡,同學們總是屢試不爽。所以即使今天星期天,學校提前就通知晚上會有電視,能在宿舍裡看球賽。

  晚上,比賽進入中場休息時段。

  解說員甲說:「為了公平競爭,亞足聯將小組賽最後一輪全部安排在同一時間進行。但是沒想到卻是這種場景。」

  解說員乙說:「是的。按照世界盃預選賽亞洲賽區的規則小組排名是先看積分,積分相同看淨勝球。中國隊和科威特隊如今贏得今天各自的對手是沒有懸念的了,關鍵是看淨勝球,如今淨勝球上我們占劣勢。」

  解說員丙說:「但是從賽前另一個比賽場地傳來消息,對中國隊卻是很不利。」

  解說員甲無奈地笑了笑,「中國隊可能會被淘汰,除非奇跡出現。」

  解說員丙說:「此刻不怪別人,卻怪中國隊自己,也許會又讓球迷朋友們空等四年。」

  說到這裡,又進廣告,我瞥了白霖一眼。她已經是滿眶淚水。

  隨著臨近九十分鐘,形勢越來越不利。十點半的時候,比賽還在進行,但是,所有的宿舍準時陷入黑暗之中。同學們一下子喧鬧起來,一副不來電讓人看完比賽就不甘休的架勢。

  對面樓上一個同學站在陽臺上高喊:「老師,再不讓我們看,我就跳樓了哈。」那個神情那個口氣卻惹得不少人笑了,沖淡了一點悲傷的氣氛。

  僅僅過了五六分鐘,我們又重新得到了光明。於是又迅速打開電視,沉重地坐回電視機前,直到比賽結束。

  中國隊贏了,但是被淘汰了。螢幕上的那三個解說員痛心疾首地又開始分析中國足球的現狀。我看到,白霖哭了。

  與其說她是哭,還不如說是默默地流淚,淚花濕了臉頰,她用手擦,剛擦掉,淚珠子又滑下來。她是個開朗到極致的女孩兒,平時和我一樣大大咧咧的,也從沒看發現有什麼事情能讓她傷心到在我們面前這樣流眼淚。我只是一個湊熱鬧的偽球迷,一直無法體會她那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但是,此刻我卻被她感染了,心中也蔓延起某種悲傷。

  我走過去,抱住她。

  「別哭了,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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