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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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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程很長,目的地是大片髒舊的建築群,一不小心就滑到城市圈外去的感覺。他帶她在窄街裡拐了幾十個彎,站住,面前的矮屋與周遭毫無二致,上鎖的大門灰濛濛,顯見已沒人住很久了。齊東抬著頭,尤尤隨他視線去看,破舊的門楣上有深深淺淺的刻痕,隨著朽掉的老木模糊了,認不清字--齊東深深地歎了口氣。 老屋對面是家小賣部,黑洞洞開著門,窗上掛的花綠小食品袋已被曬浮了色,一個系帶罩衣拖鼻涕的小童蹦出來,喊:"呀--咿!"看他們半眼,蹣跚著跑走了。尤尤拉拉齊東,在小賣部簷下的條凳坐下,雨水順瓦棱淌成半掛水簾,在腳前的泥地砸出一串小坑,尤尤陪他發了好一會兒呆。 她把腳坐麻了,起身溜達時在牆角撿根孩子吃剩的糖葫蘆扡子,捏著末端去他面前往泥地上寫行字:"今天什麼日子?"他看她一眼,沒答。她不在乎地聳肩,繼續看風景。 她正執著於胡同盡頭殘破招牌上的內容,他猛然低低地說話,不情願地答了:"是--我妻子的忌日。" "啊--哦。"她收回視線,扭頭看著他,"這房子你們住過?" "她嫁給我時我租的,我說過的。"他搓搓手,拍拍膝蓋站起來,"她死了這麼幾年,我從來沒看過她--除了那次,你誤殺terry的那次--我以為自己就這麼樣了,安心當個壞人。絕對沒想到昨晚我竟然失眠。我跑了回來,儘管一萬個不承認,可這就是負罪感。矯情吧,嗯?" "嗯……有點兒。"她托著腮別過臉,"我們去看看她,好不好?" 換公車時尤尤站住了腳,在地鐵口的花攤張望一會兒,選了大把的桔梗花抱在懷裡,對不遠處等著的齊東擺擺頭:"走吧。" 連接城市邊緣的公交線路人煙稀少,空蕩蕩的車晃悠悠地走在濕漉漉的路上,不禁很有時光感。齊東有一句沒一句講著往事。 "她跟我一起的大部分時間,都住著租來的小房子,經常搬家,沒錢付租金,被房東趕。她總坐在打好包的行李上等我回家,一見我就笑,說咱們又要搬啦,不要緊。 "不論多遠都堅持不打車,拖著和我手裡一樣重的行李擠公車。記得有一次也是下雨,我們在車站等了整整一小時,她凍得嘴唇發青,磕碰著牙齒一直說不打車,不打車,不打車。 "她說我已經給過她世上最棒的東西,就是結婚證,哼,一張破紙而已,其實她什麼都沒有。 "有次我回家,看到她在門框上刻字,踩著凳子踮著腳,笑得傻妞似的。她非讓我看她刻什麼,拉著扯著的,我那天心情差得很,非不看,她就哭了。那天邪門,她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我煩得不行,乾脆出去逛到半夜才回。到家她已睡了,見我回來,就眨著倆大腫眼泡子,啞巴著嗓兒跟我說飯在鍋裡。我還記得她說的是,'我燉了肉,帶肉皮兒的。' "我吃了肉,卻一直沒看她刻的什麼。今天真想看了,沒了。到底還是看不到了。" 他的回憶斷續,大多只是囈語,尤尤照常不問只聽,只在最後說了句:"齊東,你真不是東西。"他一笑,點點頭。 墓地和埋Terry的那晚截然不同,雨水把墓碑沖得乾淨,遠看去大片的潔白整齊,斜坡上綠草萋萋,潮濕柔軟而安詳。他們拾級而上,在那個齊東最怕的地方站定,碑上的照片淺了些,笑容卻比尤尤記得的燦爛。她把花放下,細細看著,那些純白粉紫邊的花瓣柔柔軟軟的。 他們在墓前守到雨都停了,彩虹淡淡地出來,又隨日落淡淡地走,尤尤扯扯齊東:"不早了,回去吧。" 他點頭,俯身悄聲對妻子說了幾句,跟在尤尤身後,出了墓園。 "桔梗的花語是永世不忘的愛和幸福的再度降臨,是最適合送給逝去愛人的花。齊東你知道嗎?" 回程的公車,尤尤突然說:"我還是不回家了。" "怎麼?"齊東沒看她,他把手放在褲兜裡,面對窗站著,胡楂青青地和臉上的陰影融在一起。 "嗯……回市里的末車趕不上了。" "你可以坐地鐵。" "嗯……地鐵啊。八點半以後的地鐵陰森森的,不乾淨。" "誰說的。" "嗯……都市傳說。" 他朗聲笑起來:"狗屁的都市傳說。"斜眼看她,"你是怕剩下我自己胡鬧吧?" "嗯……嗯!"她猛地大幅點下頭,一隻腳在地上搓來搓去。 "好吧,看你這麼可憐。晚上去我那兒,一會兒下車先買碟。你想吃什麼?" "八珍雞!" 兩人買好通宵電影的全套裝備,輾轉到家已是十一點多,走出電梯時尤尤正說得興奮,沒注意到電梯口蹲著個人,被嚇得不輕,待那人抬起頭,又驚得不輕:居然是小破! 小破看到他們,趕忙整整頭髮站起來,她睡眼惺忪站不穩的樣子,顯然等很久了。尤尤上前扶住她:"小破你怎麼認識這兒?來找我有事嗎?"小破沒說話,只把眼睛看她旁邊。尤尤扭臉,見齊東已下了電梯,停在她身邊面無表情,就說:"我和齊東要看碟呢,既然來了就一起吧,我們還買了吃的。"她舉舉手裡裝了蒸盅的拎袋,小破仍是看齊東,尤尤也跟她一起看向他,"好的吧,齊東?" 齊東竟沒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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