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尤的復仇(14)_學達書庫

十四

　　尤尤只覺丁魏親，似是故人來，她把關於杉山的思緒都寄託給他。女孩子總有至少一回實情憨意，要和自認為對的那個人好，認認真真心心念念。丁魏不是杉山，不知曉她的過去，不觸痛她的自卑，又給她杉山的慰藉，幫她從父母的血色陰霾下脫逃哪怕一會兒。

　　小破激烈反對，像要割除壞疽般鄙棄丁魏，不聽也不做任何解釋地要把他從尤尤身邊推開。當尤尤再次隨丁魏來到冰場後院，在那僻靜的臺階上坐好，聽他輕聲慢語的情話時，小破也再次出現，伴著門被撞開的聲音沖過來："丁魏你渾蛋！"丁魏茫然，臉頰已挨了她一掌。小破躍躍地還要上前，被尤尤攔下拖去一邊，壓低嗓問："你怎麼回事？有話跟我說，這都鬧幾次啦？""不能讓他和你在一起，"她語無倫次胸口起伏，"不是，是不能讓你和他在一起！"尤尤疑惑地把這兩個人看了又看，驟然返神，問丁魏："你倆從前認識？"他搖頭，表情與先前無二，仍是茫然一片。小破即刻翻了，一邊把古往今來的髒話罵遍，一邊又要打人，尤尤死命攔住好言相勸，慌亂裡自己也挨了幾下，那個卻還是鬧個沒完，"夠了！"尤尤一煩，"不帶你這樣的，愛鬧鬧吧！"甩開小破摔門走了。

　　冬天難找晴好之日，常見陰濛濛的天襯著幹樹杈子，所以這個季節裡，溫暖的太陽總令人神采飛揚。

　　週末就是這種好天氣，又沒課，尤尤把行軍床抬進太陽地，把被褥鋪開了曬。午後愈暖，索性躺下來閉了眼，看陽光在眼瞼內跳舞。神遊一會兒想起什麼，進屋拿出藍布包袱，要把媽媽的衣物翻曬翻曬。

　　剛把東西鋪散，就見小破在轉角探頭，知道她來和好又要面子，就垂著眼笑："看屁啊，過來吧。"小破歡快地應聲，飛來坐她身邊，盤好腿："可不在看屁呢嘛。"尤尤推她，倆人一樂。

　　靜幾分鐘，尤尤開口："你不讓我親近丁魏，無非倆原因。""你說。""要麼你嫉妒我，要麼你嫉妒他。"小破笑著搡她。

　　"丁魏說不認識你，那你只能是為了我嫉妒他了。我可告訴你啊，我不喜歡女人。""放屁！姐姐我多少人追，稀罕你呢。"

　　兩個女孩又鬧了會兒，尤尤先嚴肅下來："說真的，你為什麼討厭丁魏？"小破也收了笑容，卻不說話，只四處張望，扯起件衣服："這小夾克不錯啊，你的？"說著要穿。

　　尤尤執拗地認為衣服裡封存著媽媽的氣息，極鄭重地珍藏，只在好天氣拿出來曬，平日碰都不碰，眼見媽媽的遺物被隨便試穿，心疼地想去扯下來，小破卻連拉鍊都系上，毫不知情地在玻璃門前左照右照："是真皮的嗎？""嗯。脫了吧，這衣服不是穿的。""衣服不穿幹嗎？"小破脫一半停了，"這是什麼？"她摸摸襯裡，探手進去，掏出疊得方正的一個紙包。

　　尤尤搶過急切地扯開，又把小破看一眼。後者本等著看內容，察覺到尤尤的猶豫，只好訕訕退走。

　　尤尤等她離去，才緩緩掀開最後半片紙角。

　　紙包裡寫了東西，字跡是爺爺的，卷著幾張撕碎的照片，尤尤認出是爸和一個陌生女人，他們親密地緊靠，那笑容刺痛了她。她把照片扔在一邊，開始讀爺爺的信。

　　爺爺識字不多，筆觸淩亂，揣測拼湊個把小時才大致看出些意思。

　　"孫女：我剛從看守所看過你爸。你沒有來（去），他很難受（失望），他沒說，（但）他難受。咱們（我倆）說了好長時間，（有些話）你爸不讓跟你說。他們不讓帶紙筆（大概是指信）出來，他讓我替你（應該是'他'）寫，（但）不讓你看，你爸說你（看了）也沒辦法，只能對你不好（該是'你看了信只會胡思亂想'的意思）……

　　"你爸後悔（當年），不喜歡你媽（和）你，沒好好當家（顧家），現在（這結局）他自找（的）。他後悔對不起你，不過他也改（了的），以前他有天，你十二歲（那年），拿著和那女人的照片和東西，給我跪下說。他倆是真心的，（可）他要跟她斷，'為尤尤'（標點都是尤尤自己點的），他原話（這麼）說（的）。說你（竟然）哭了，你要過生日，他給你買個裙子，可你哭，你媽還打你，可你哭不是因為你媽打你……

　　（爺爺寫得亂，尤尤知道是那回安靜靜一句"你和你媽都沒人要"刺傷了她，她回家大哭，爸媽終於停止了爭吵）

　　你爸認錯，在我面前，他（以前從來）不聽我的，這次（那次）掉淚了。

　　"他把照片在我面前撕了，他叫那女的'沒貴（玫瑰）'，她姓阮，叫阮沒貴（玫瑰）。你爸喜歡她。你小不懂。你爸想好好和你們過日子，你媽，還你，孫女你信爺爺不……

　　"（雖然）不能給你看，（但）爺爺（要把所有事）寫下來，（因為我）老了，（我擔心以後）糊塗了。（擔心以後）記不住也說不清（真相），（那樣）對不起你，（現在留個底）你也好知道個意思（等你長大再拿出來給你看）。後來有很多事（應該是'內幕'），你爸（畢竟）離開了阮沒貴，那女人走了，他也給（過）你們好日子。（所以）你得相信（他是愛你的），別恨他。孫女（接下來我說的）很重要，你爸今天跟我說，他說阮沒貴後來回來了，要和好，你爸和她（畢竟）好（應該是"有感情"吧），你爸就--"

　　尤尤迫不及待地翻面，又看另頁紙，照片背面也找了，沒有。信沒寫完。

　　一定是出事那晚早些時候爺爺寫的，中間被打斷，他疊好藏進包袱，想以後接著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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