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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孟柯本想說不知你肯不肯賞臉來幫忙我們呢,又覺賞臉二字惡俗,想找個詞替代,卻被一種莫名的沮喪使他的熱情冷下來,像是吃好菜吃到了碎玻璃,原先的高興也被玻璃劃傷了。

  林一飛一笑,嘴唇蠕動了幾下,點了點頭。

  三人正要進屋,眼鏡小夥突然從門口神秘地變出來,看祥子是找孟柯,一雙裂了縫的鏡片背後一對眼珠像落水的小石頭,給人一種往下沉的感覺,但他一看見林一飛,眼珠卻往起彈,眼光像沒了汽油的車,動都不動,讓孟柯祥子攢錢似的攢了一肚子不快。

  眼鏡小夥回過頭來,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忙對孟柯笑笑,說道:「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有什麼就說吧。」孟柯驚訝自己怎麼會說出如此擺譜的話,才當了幾個小時經理哪。

  眼鏡小夥見祥子沒有躲開的意思,就嚴肅地說:「孟繹理,其實你完全可以不用挑選十個人出來,所有的人都可以參加促銷嘛。」

  孟柯覺得眼鏡說話不負責任,不高興地回道:「又不是拉杆子當土匪,要那麼多人幹麼?」

  林一飛被孟柯的話逗樂了,笑著扭了扭頭。

  孟柯心裡很是得意,便又補充道:「是去賺錢又不是去搶錢,我拿什麼給大夥開工資啊。」

  眼鏡小夥用間諜式的深沉微笑對孟柯說:「我的意思是每人每天的十元底薪可以不給,光讓他們拿提成就行了,賣得多提得多,又有利益又有壓力。」看到孟柯在他意料之中愣了,忙湊近他耳旁繼續說下去,「你不提底薪的事,他們就不好意思提,反正海報也被撕了——晦,這個我忘告訴你了。」

  林一飛像看一隻滿肚子人血的蚊子一樣看著眼鏡小夥。

  孟柯冷冷地說:「你說的我不能接受,我覺得我這個人別的雖然做不到,但為人真誠坦率些,做得還不錯。今天大夥本來誰都不認識誰,現在認識了,我就想和所有的人結個緣,不想讓人背後罵我不仗義。大夥既然都是沖海報來的,海報上怎麼說的就怎麼做。」

  在幾近陌生的人面前說些帶感情的話,是詩歌朗誦者和職業政客的專長。一席話說完,孟柯像跟正在為自己做飯的母親說謝謝一樣彆扭,後悔像是溺水者四周的水一樣讓人無從捉摸。好在林一飛真誠地看了孟柯一眼,方才讓孟柯覺得對於自己的話其實用不著奇怪和後悔,臉色才跟著勇敢起來。祥子倒稀裡糊塗地想不明白這亂糟糟的話。

  眼鏡小夥紅著臉沒再說什麼。心裡只恨自個為什麼生活在一個不可理喻的世界,為別人省三百塊錢,竟有人傻得不肯幹。唉,不提了。

  四人進了屋,孟柯有些後悔方才沒和眼鏡小夥單獨談談,突然記起付曉非已經走了,心頓時像逃離炮火射程的飛機般輕鬆,有了好好表現一番的欲望。

  一個小時過去了,招聘工作基本結束了。眼鏡小夥、歐陽小曼和六七個看上去比較順孟柯眼的人成功地留了下來,其餘的人基本上被孟柯連哄帶勸地趕走了。

  孟柯低著頭站在屋子中央,腦袋裡亂得像營運高峰期的火車站台,千頭萬緒擁擠不堪。自個原先擬定的考核程式完全失敗,本打算問問哪個有推銷經驗,結果所有人都迅速舉起手,孟柯明知有假,卻無法調查。又問他們有什麼打算想法,眾人就肆元忌憚地亂吹。

  不想了,不想了,反正該留的留下了,該走的都走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孟柯講了些好好幹之類的話,就將眾人解散,只是要他們留下電話,等奶粉到了好通知他們。

  眾人走盡之後,屋子裡只剩下孟柯、祥子、林一飛。

  「等奶粉到了,和我們一塊幹吧。」孟柯對林一飛說道,心裡卻很矛盾,既想讓她答應下來,又想讓她婉言拒絕。想她答應很正常,馬戲團的獅子都想和漂亮的女馴獸員配合,更何況是他呢;想讓她拒絕呢,是因為自己今天的表演已給林一飛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而真實的自己卻至少不完全是這樣的,真實的自己很窮,很寒酸,像一顆破損的土豆,自己如果跟她保持一定距離,好印象也許尚能保持得久遠一點,甚至永遠保持;可是她要是真受聘當了業務員,那註定要同他有很多接觸的,接觸多了,就難免會發現他的窮和寒酸的,那樣他就連在她身上生一點夢想的可能都喪失掉的——試想,同寢室的這幾個傢伙,除了祥子,誰還能瞧得起他呢?

  「我不行吧,」林一飛笑說,「我以前沒幹過推銷之類的活兒,實在沒經驗,會壞事的。」

  「嗨,別推了,誰又有什麼經驗呢?」祥子說,「推銷工作其實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再說我們大家誰也會幫助你的。」

  祥子當然不知道孟柯的苦衷,他只是想讓自己的老鄉跟著賺錢。

  「是啊是啊,就一塊幹吧。」孟柯只好順著祥子說。

  正說著,門外鑰匙響叮噹,有人推門進來了,來人薄嘴唇,尖下巴,眉毛搭成一句話:別理我,煩著哪。是蔣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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