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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隱的憤怒並沒將孟柯身上的寒冷溶化,而寒冷的憤怒則像吞了一塊很髒的冰。如果可能,孟柯真想跟新室友付曉非的眼睛單獨談談。

  「昨晚很冷吧?」付曉非有一句沒一句地問道。

  孟柯皺了皺眼角,盯著衣服,沒說話,聽著。

  「我這兒的窗戶也太大了,腦袋讓吹了一夜,早晨醒來一摸,鼻子、耳朵都是冰的,可把我心疼壞了。」

  「用被子把頭蒙著不就行了:」孟柯邊穿衣服邊答著。

  「那怎麼行,被子那麼厚,頭蒙在裡面氣都出不來。我得想想辦法,嘿,戴個面具,那不酷呆了,洋娃娃還是魔鬼面具?」付曉非被自己的想像逗樂了,孟柯也笑了。

  「小偷要是夜裡進來,那不給嚇哭了?孟柯,大夥一人搞一個得了。想來想去,我其實應該戴個黑眼罩,佐羅那樣的,晚上做夢都精神……」

  孟柯已經穿好了。這套衣服還是家教時,那位學生家長送給他的。鑲著白紋的黑褲子,雖然許多地方的白線已經起頭了,有的地方甚至麻狀了,細看上去有點殘。但上衣和褲整體還行。孟柯心說不錯了,別人不也穿到這份上嗎?

  「是冷得厲害,昨晚真受不了。」

  孟柯邊說著,邊從屜子裡摸出幾枚角幣,目測了一下,搭公汽的錢是夠了。

  「你被子太薄了。」付曉非說得很隨意。

  孟柯聽得措手不及之際糊塗地皺起了眉毛。

  付曉非卻渾然不覺,繼續說道:「對了,巴結巴結我,我可還有床不用的毯子,送給你算了。」

  「胡說!」孟柯話裡的激動嚇了付曉非和自個一跳。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回答玩笑時出於敏感的笨拙,便又淺笑著放溫和說,「冷是冷點,可我是東北人,耐凍,武漢這點冷,說實話,算不得什麼。」

  付曉非不可能去摸孟柯鋼管似的小腿,也就無從檢驗此話的真實程度,只是看到孟柯從屜子裡取了張廣告單,折好了揣在懷裡。

  「我出去找份工作,」孟柯留了句話,出門時舒了口氣。

  住上鋪的喬木生醒了,坐起來像看一場夢似的掃了四周一眼。這個冬天還赤裸上身睡覺的小夥子結實極了,渾身粗大黑亮的肉團,膘勁十足。頭髮分明是昨晚趁他熟睡之際,革命的革命,起義的起義,各方勢力不安守本位,摸黑混戰,天亮了還沒分出勝負,絞在一塊,亂成一團。

  喬木生粗蠻的體形不是鍛練出來的,是天生的。黑臉長得卻挺秀氣,一個乖巧又顯得有幾分迷惑的虎鼻看上去善良極了。遺憾的是他的性格既不像他的體格那樣強悍、粗蠻,又不像他的臉那樣可愛、善良,像他剛睡醒時的頭髮,驚人的隨意。

  木生下床了。沒睡醒的左腳剛摸到下鋪鋪板,就聽從下鋪傳來一聲銳叫:「別踩2我的蚊帳!」木生的左腳便醒了,看著下鋪蔣偉餘怒未休的薄唇和一雙白色的眼睛,慌然向桌上一跳,卻蹦翻了桌上一隻茶杯。

  還躺在被窩裡的蔣偉見木生蹦翻的不是自己的茶杯,沒再說什麼,只把惱恨轉在了奇怪這傢伙心比竹篩還粗,高考數學卻怎麼沒考了零蛋,更不可思議上帝怎麼安排他唾在自己的上鋪。前天晚上,熄燈好久了木生都不睡,點了蠟鬼搞,結果從床沿靠緊牆的縫隙裡掉了幾本書下來。蔣偉倒沒被弄醒,只是夢見有人朝自己丟磚頭,百發百中,可把他在夢裡氣壞了。昨晚,木生又鬼搞,將一張點著火的報紙往地上扔,差點沒飄到下邊人們的蚊帳上。

  蔣偉還躺在被窩裡獨自生氣,突然警覺地翻個身。喬木生正彎著腰,光著脊,把蔣偉的髒衣服從蔣偉的盆裡摟出來,笨拙地塞在空桶裡。

  「你瘋了?喬木生!那是我的盆,你認不得嗎?」蔣偉挺著瘦而平白的胸膛喊著,憤怒得像看著喜兒被搶走的楊白勞。

  喬木生自知有錯,不敢應聲,茫然地端著空盆,呆看了一下,其它所有盆都堆著漫漫雨季裡的髒衣服,又高又多,像恐龍的大便。

  「你放下,不能用別人的盆,不衛生,混蛋!」蔣偉臉上的表情像是喝過了中藥,手捏被角,想沖下來。

  喬木生的光脊可頂不住蔣偉憤怒的壓力了,放下盆,卻走向了付曉非。

  拿起付曉非的洗面乳,喬木生頗感輕鬆,不過還是禮節性地瞄了主人一眼。

  付曉非笑道:「瞄我幹麼,我什麼表情沒試過,根本沒用。」心裡卻在想,什麼時候得教育教育這小子私有制是文明的爸爸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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