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大地之燈 | 上頁 下頁
六十三


  10

  簡生沒有回廣州去關心自己的畫展,他去找淮。

  一連在淮的舊日居所門前等了幾日,都不見人影。朋友給他電話,催促他趕緊回來,說是畫展的事情很繁雜,有些事情他必須參與和幫忙。簡生在電話這邊點頭稱是,一邊將一張留言條塞進門縫,上面寫著——

  淮:

  此番到廣州來辦畫展,順道過來看看你,卻得知你生病。我在你門口等候了幾日,不見你回來。我很擔心你。

  若你看到這留言條,請不要再出遠門,我很快會再回來。

  我的電話號碼寫在背面。

  簡生

  他又回到廣州。畫展還在舉辦,他和合作夥伴堅持要順便和沿海一帶的美術圈內人士來一通交流,應酬和推廣展覽的事情特別多。

  簡生越來越厭惡這場展覽的功利和商業化性質,他很是不願意參加那些互相吹捧,官僚性質十足的應酬,可是又礙於別人的臉面不得不去。他心不在焉,只想快些結束,去看望淮。

  其間辛和給他打電話。在電話裡面,她聲音溫和,問他,畫展一切順利?

  簡生回答,還好,只是商業性質太濃,完全是借機拉攏關係。

  她說,這也難免。你何時回來?

  簡生猶豫了。他鎮定地答覆,我遇見了父親。我打算在這邊和他相處一段時間,然後再回去。

  辛和吃驚地說,你遇見你父親?那……你們好好過一段日子吧。不用擔心,卡桑和我都還很好。

  好的,我會儘快回來。再見。

  簡生掛下電話的時候心中陡然心酸起來。他知道自己對她撒謊。

  隔了近半個月,畫展結束,簡生就忙不迭地回來找淮。

  他敲門,卻因為心中莫名忐忑不安,叩門聲竟然輕得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他繼續敲門。閉上眼睛,記憶卻迅速返回了很多年之前。

  ——很多年以前,玉蘭花的潔白花瓣開放的夜晚,親眼在家門口目睹母親和陌生男人曖昧擁抱和親吻的少年,憤然離去,徘徊在淮的樓下。抬頭看見淮的窗戶依然亮著燈。頭腦中關於一些不堪的回憶使得他心情極端煩躁並且感覺羞恥。他正是這樣衝動之間跑上樓去找淮。

  敲門聲響起。裡面一個詫異而小心翼翼的聲音,問,是誰?

  少年喉嚨哽咽著莫名的乾澀,他回答,是我。簡生。

  簡生喉嚨哽咽著莫名的乾澀,他回答,是我。簡生。

  門被打開了,開門的卻是一個老婦人。他只覺得陡然間巨大的失望快要使自己支撐不住。他說,對不起,我找錯了。

  他轉身剛走幾步,聽見屋內另一個聲音響起——等一下,你找誰?

  他驀然回頭,赫然看見淮站在門口。四目交匯的短暫瞬間,兩個人竟然都靜默無言。末了,她站在那裡自言自語一般絮語著——你回來了,簡生。

  淮站在那裡看到他,語氣平靜,卻暗含傷感。她頓了頓,說,簡生,這是我的母親。

  簡生點頭,恭敬地向伯母問好。

  母親,這是簡生。我過去的……一個學生。

  他走進屋,看見房間內多年沒有改變。傢俱都很陳舊,那張潔白的窄小的單人床,依舊在臥室露出一角。

  淮穿著白色棉布的寬鬆衣衫,趿著拖鞋,頭髮依然還是高高地挽起來,露出頎長的脖頸。皮膚似乎長年沒有陽光照射一般,顯得黯淡而蒼白。額頭和眼角上出現皺紋,看上去心酸,卻透著時光的和美。更加的瘦。臉部蛻變出清臒的輪廓。

  淮給他端茶,拿出些水果。簡生坐在熟稔而窄小的客廳的沙發上,環顧著房間。淮溫和的聲音依舊沒有變,她笑著說,這房間很舊了,看著寒磣。簡生無聲地搖頭。

  他甚至再次聞到了淮的辛香,以及自己少年的白襯衫被洗淨曝曬後留下的濃烈的陽光之味。淮的母親似乎非常客氣地要回避,她提著菜籃說,我出去買菜,你們慢慢談。

  你在這裡呆多久?簡生?

  還沒有打算。

  你的畫展我都聽說了,可惜,我沒有去看。

  淮,我聽說你生病。

  是。

  什麼病?嚴重嗎?

  淮沒有說話,她帶著客氣而溫和的笑容坐在對面沙發上望著他。

  你和少年時還是那麼像,簡生。時間過得真快……

  簡生打斷她,告訴我,淮,你得了什麼病?

  沉默了半晌,淮才斷斷續續說,母親專程來照顧我,其實我倒覺得不必。幾年前經常腿腳劇烈刺痛,又像是被什麼給死死捆住一樣,麻痹,失去知覺。全身莫名其妙乏力。我以為只是勞累所致,沒有去檢查過什麼。去年視力開始急劇下降,而且偶爾出現複視。我去醫院檢查眼科,沒有查出任何結果。一個醫生詢問我有沒有其他症狀,我對他說起了腿腳的疼痛和全身乏力。他於是建議我去神經科仔細檢查。檢查之後,我得到的診斷是,多發性硬化症。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