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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這些俊美的野獸常年生活在雪線附近。全身覆蓋著華美的皮毛。在高原,是與狼相媲美的猛獸。有著閃電一般的速度以及柔韌如同彈弓一般輕捷的身姿。即便是面對高大如山的野犛牛,也絲毫沒有怯懦,時常偷襲掉隊的野牛犢。到了缺少食物的時候,會鋌而走險偷襲人們的牛羊。不像狼一樣群起攻之,而是孑然行動的孤膽獵手,常常只有一雌一雄相互配合。

  形勢嚴峻。晉美唯一焦慮的是帳篷裡面的小主人。無法想像要是她受到豹子的攻擊,那麼將會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它必須拼死一搏,只要主人不受到傷害,那麼一切代價都是微不足道的。

  在緊繃的進攻準備達到張力巔峰的瞬間,雪豹彈跳而起,淩躍過來的瞬間,腹部的雪白如同是劃過的一刃銀光。晉美髮出炸雷般的悲壯的吠聲,如同赫然劈下的黑色閃電一般撲咬過去,霎時間兩頭獸抱咬在一團,黑與白混雜,聲音沉悶。它們滾出很遠,雙方都未曾下口咬到要害。它們霎時間分開,跳向兩邊對峙。豹子左肩上被撕開了傷口,銀白的毛皮上觸目驚心地流下鮮血。

  它們都粗重地喘著氣,胸腹因為呼吸劇烈而一張一翕。

  雪豹自知戀戰無用,便狡黠地調轉方向,馬和食物的氣味引誘它向帳篷的方向準備攻擊。晉美一眼察覺到它的企圖,跳過去阻擋在它前面,發出陣陣渾厚的警示性叫聲。豹子本想速戰速決,咬到食物就閃,此番被藏獒阻攔,很是窩火。與它對峙起來,喘著粗氣,醞釀下一次進攻。

  突然間,晉美出其不意地撲過去咬雪豹後腿。雪豹儘管對這突如其來的出擊有著一瞬間的震驚,但是它仍然做出了敏捷的閃躲,龐大的身軀靈巧如同越牆逃逸的小貓。由於這躲閃,晉美未能一口果斷咬斷它的骨。但是雪豹回頭關注後腿的被襲,正巧給的晉美完整露出了頸部的破綻。於是刹那間,晉美就鉚足勁勇猛地撲上去,一口咬住了它的頸部。晉美趁勢用尖利犬齒深入肌腱,它的咬合肌是拼盡了全部力量才使牙齒切入了這頭豹子緊實的肌肉,豹子驚懼躍起,一用力,被扯下一塊連血帶肉的皮。

  牧區訓練有素的牧羊犬下口攻擊時非常講究。因為主人通常需要扒下野獸的皮出售,而被撕咬成碎片了的毛皮顯然一文不值,所以它們通常會迅速咬斷對方喉管,而儘量不傷害一點毛皮。此刻晉美發現豹子的毛皮被撕掉一塊,它一下子覺得失職,有一瞬間的歉疚和猶豫。

  雪豹只感覺羞辱疼痛,乘機滾到地上,甩掉了晉美的撲咬,用前爪抓著晉美的下顎,並用力撕裂,後爪一蹬,刺入晉美的腹部。晉美受傷,喘著氣閃開,鮮血滲出皮毛,將厚厚的裙毛都染紅了。晉美感到一陣猛烈的劇痛。

  馬兒拴在一邊,驚慌地嘶鳴,抬起蹄子猛烈地踢踏。肉體激烈沉悶的撞擊聲,晉美的咆哮聲,野獸喘息之聲,在黑夜深處聽起來好像古代戰場上的擂鼓。

  帳篷裡卡桑被突如其來的瘋狂狗吠聲和馬嘶聲驚醒。簡生和辛和更是驚懼得啞口無言。這充滿了野性的血戰毫無疑問地已經發生在了帳篷外面。咫尺之遙,他們簡直不能夠相信這種只在連環畫或者報紙雜誌上看到的情形,竟然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辛和霎時感到手腳冰涼,眼前一黑,怕得快要暈過去。她靠過去貼在簡生的懷裡。她顫抖著問,我們會不會死?

  簡生強作鎮定,攥著放在旁邊的藏刀,不知不覺滿手的冷汗。狗吠聲,馬嘶聲,喘息聲,肉體的撞擊聲,利齒的碰撞聲越來越激烈。簡生覺得似乎應該做點什麼,於是操起藏刀試圖站起來並跑出去。卡桑一把拉住了他,朝他搖頭。在黑暗中他們依然是沒有任何的言語。那過於巨大的緊張與恫嚇已經使兩個人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卡桑搖著頭說,你過去沒有用,不要添亂。簡生聽不懂她說的話,站在那裡滴著冷汗。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探出頭看個究竟。與其不明不白的被野獸撕成碎片死在這個荒原,不如拼死一搏。直到這個時候簡生才發現,此刻在命運這種戲劇性的拷問之下,他對於曾經被自己不知好歹地鄙薄過的生命,產生了本能的猥瑣貪戀。

  就在他被過於緊張的神經折騰得浮想聯翩的時候,卡桑已經爬過去翻出了他們的太陽能手電以及汽油燈,卡桑陡然在帳篷裡面打亮了電筒,瞬間的明亮使得倆人都頭暈眼花。帳篷外面的豹子也被這陡然通體發亮的莫名物體震懾地往後一退,並且恰好使晉美獲得了喘息的時機。

  簡生鎮靜下來。光。火。這是現在除了晉美之外唯一能夠阻擋野獸的唯一途徑了。簡生迅速翻出相機以及汽油燈,然後找出一些易燃的物品,包括自己的筆記本,衣服,若需要的話,他甚至能夠決定燒掉睡袋。他從醫藥袋裡面找出了酒精,灑在紙張和衣物上,點燃。他又想到了閃光燈的亮光,於是又抓起旁軸機和外置閃光燈,拉開帳篷要衝出去。

  那個瞬間他拉開帳篷,迎面只見近在咫尺的地方一頭豹子跟晉美糾纏在一起,豹子的側頸上血肉模糊,晉美的身上也裹著血,暗紅的血點點滴滴灑滿了地面。他頭一次如此逼近險境,不知不覺之間只感到心慌腿軟。

  簡生把燃燒物扔過去。在它們鏖戰的空地上,幾團從天而降的火球使豹子明顯地恐懼了。簡生機智地趁勢對著豹子的眼睛猛按快門,閃光燈在黑夜裡射出一道道銳利的光線,嚇得豹子一驚。快門還在持續閃著,豹子猶豫退縮的瞬間,給了晉美反擊的機會。晉美大口喘著粗氣,接著立刻不顧一切地用全部身體撞上去,把雪豹掀翻在地,爪子壓著它的身體,順勢準確地咬住了它的喉管,利齒用力閉合。

  雪豹拼死掙扎,它被晉美壓倒仰躺地上,爪子卻拼了命嵌入晉美的腹部,狠狠地撕裂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晉美的血像是潑下來一般,將雪豹的白色毛皮全部染紅。

  晉美只感到一陣強烈無比的劇痛。但它依舊是沒有絲毫放鬆,反而因為劇痛而更加死死地咬住雪豹的喉管。它嘗到滿嘴腥味濃重的溫熱血液,粘稠地,汩汩地冒氣泡,順著雪豹的脖子往外淌。豹子還在掙扎,越來越弱,越來越弱,最終爪子軟了下去。

  它死了。

  默劇一般的寂靜。只有晉美急迫而空洞的喘息聲。隨後它像是一隻被戳了個洞並且癱軟下去沙袋,無力地倒在了雪豹的身上。兩隻猛獸血肉模糊地粘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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