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草樣年華Ⅱ | 上頁 下頁


  我說:「算了,不要了,你剛才好像說過有考研政治,我來一套。」

  賣盤的又在下面摸索了一番,然後來到井口,把盤遞給我,說:「拉我一把。」

  我接過盤,琢磨著拉不拉他,反正盤已經在我手裡了,我現在拿著盤就跑的話,他一點兒轍沒有,我甚至可以落井下石,把井蓋給蓋上,這樣他肯定就追不上了,但那是國民黨反動派慣用的伎倆,我身為社會主義公民怎能如此卑鄙,於是伸出友愛之手,讓他重見光明,還如數交付了盤錢,價都忘了侃。

  9

  我決定把盤給喬巧送過去,理由有三。第一,她已經知道我的電話,與其被找上門來,不如主動送上門去,正應了足球場上的那句話: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第二,她面臨畢業,現在做出考研的決定,和我三年前畢業時的迷茫相比,她能給自己找准方向,難能可貴,我應該幫她實現目標;第三,我也沒考慮那麼多,從小學起接受的教育就是學習雷鋒好榜樣,中學時又從武俠書裡悟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精神,可惜社會安定團結,機會不多,為了刀不鏽在套裡,甚至預先在路上製造不平,好能多拔幾次刀,到了大學聽過幾次勞模和人大代表們感人肺腑的講座,領悟到助人為樂自己也快樂的生活真諦。現在機會來了,我沒有理由放過,更何況喬巧是個長相出眾雖然話有點兒多但還不算讓人討厭的女孩。

  既然把我當成賣盤的,我就順水推舟,繼續當賣盤的,去學校找她。

  再次走進學校大門的時候,一種莫名的失落油然而生。畢業的時候,我曾設想,若干年後,衣錦還校,榮歸故里,昂首挺胸,健步走在紅地毯上,師生分列兩旁,手持鮮花,搖旗呐喊,嘴裡呼喚著: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某些老師因為當年考試給我不及格,而羞於見我,躲在辦公室裡獨自傷感,後悔當年沒有用發展的眼光看人,要不現在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

  曾當過他的老師。食堂的大師傅則驕傲地說:他是吃我做的飯長大的。澡堂打掃衛生的老大爺也會自豪地說:他是我看著光著屁股長大的。為了對母校的養育之恩表示感謝,我每年給學校一筆錢,設立以我名字命名的獎學金,專門頒發給每次考試後幾名的學生,以獎勵他們在「風聲雨聲讀書聲」的環境裡獨樹一幟。我還要投資建設新教學樓,每層設立吸煙室,為廣大煙民學生服務,讓他們不再抱怨:抽個煙怎麼就那麼難啊!考試作弊和談女朋友都偷偷摸摸也就罷了,別連抽根煙也躲躲藏藏,非往廁所跑,吸進肺裡的不僅有尼古丁,還有屎尿的騷臭,如果只是自己同胞的倒也沒什麼,可是還有留學生的,這讓自尊心強烈的國人很難接受。記得為了讓我們養成不在池外便溺和上完及時沖水的習慣,中學化學課上,老師曾特意分析過廁所裡氣體的成分,它的組成極其複雜,濃度高時具有刺激性氣味,甚至使人睜不開眼,嚴重時將導致雙目失明,因此班裡許多戴眼鏡的同學都將視力不好歸結到那些完了事兒不沖水的同學身上,說他們毀壞他人器官。在廁所抽煙,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我不能見死不救,佛家說過,救人一命,勝過七級浮屠。

  學校還是三年前的樣子,以前門口的大鐘比北京時間晚了十幾分鐘,弄得我上課的時候經常遲到,食堂也以那個時間為准,該開飯不開,把好些學生餓出了胃潰瘍,致使校醫院的胃藥脫銷。現在那個大鐘已經不走了,時針停在9的位置,開始有人把被子搭在上面曬;分針停在3的位置,分量輕的學生能吊在上面做引體向上;秒針停在6的位置,上面貼滿小廣告:辦證、代考四六級、尋異性合租、出售線性代數試題……

  我給喬巧打了電話,告訴她我到學校了。她讓我到女生樓門口等,她五分鐘後出來。喬巧出來了。穿著涼鞋,腳指甲上貼著帶花的圖案,每個腳趾的顏色各異,腳踝上還印了一張卡通貼圖。

  「沒想到你真來了。」她走上前。

  「為什麼不來,我是商人,有買賣就做。」我掏出盤,按購買價格如實售出:「八塊一張,五張,一共四十。」

  喬巧說:「加上路費一共多少?」

  我又拿出一張的票:「一共六十。」

  喬巧從錢包裡掏出一張一百的:「給!」

  我接過錢,對著天空照了照,浮水印裡的毛主席像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便放心地放進錢包,給她找零錢。

  「弄的跟真的似的。」喬巧在一旁看著說,「錢是正版的,可你是盜版的。」

  我說:「我就是賣盜版盤的——哎,我沒零錢找你啊。」

  喬巧說:「你是盜版的賣盜版盤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你叫邱飛。」

  「你怎麼知道,你是誰?」我不禁一驚。

  「沒零錢找就請我吃飯吧,否則不告訴你。」喬巧一臉得意。

  10

  現在的情況敵暗我明,顯然買盤、搭話、送盤都是喬巧設計好的,為了弄清她這麼做的真相,只好請她吃飯。很有可能吃飯也是她安排的圈套之一,但已經陷進來了,就不怕陷得更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倒要看看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會是替周舟給我送信來了吧,兩人同為一個系的學生,上學的時候應該就認識了。

  和喬巧去了我上學的時候常去的那家飯館。大一的時候,我和楊陽曾經在這裡喝過一個通宵,鬧得服務員們一宿沒睡,要不是因為老闆教導她們顧客就是上帝,她們差點兒就報告學校督察隊了。如今那些服務員都已不知去向,七年過去了,應該為人妻母了,她們是否還記得,那年冬天一個雪花飛舞的夜晚,兩個十九歲的鬱悶學生坐在那裡喝了一晚上啤酒,他們對暗無天日的大學生活何時才能結束大發牢騷。一轉眼,一切都煙消雲散,他們二十五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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