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草樣年華 | 上頁 下頁
七四


  「操,我去接,你們真他媽懶!」楊陽憑藉自己整日引以為榮的腹肌,沒有用手支撐,便以平躺的姿勢坐起來,我在下鋪感受到從上面傳遞來的劇烈震顫。

  「行了,還是我去接吧!我及時阻止了楊陽,因為他每次下床之前也不看清楚下面的情況,伸腳就踩,好幾次他都是踩著我的臉完成下床動作的,而他每次都會在落地平穩後笑著對我說:「哎呀,又沒看見。」我十分肯定楊陽的行為絕非無意,有一次,我知道他要下床了,趕緊用手抱住腦袋,可是我的肚子卻成了他下床的第一落腳點,當時我剛吃完一大碗麵條,正準備睡覺,這一踩險些釀成我的生命危險。事後楊陽說:「本來不想踩你肚子的,可你抱什麼腦袋呀!」所以,為了免遭空襲之苦,我還是主動去接電話,打電話的人也夠有耐性的,在我穿好鞋走到電話前的這段時間裡,鈴聲又響了不下十幾聲。

  「喂,找誰?」這是我們接電話的通用方式,如果對方說要找某個同學,我們從聲音判斷出此人是學生家長的話,就會語氣平和地說:「您稍等。」然後把電話遞給要找的這個同學,再附上一句:「你老子。」如果要找的這個同學不在宿舍,我們就會在樓道裡大喊:「某某,某某!」此時會有一個腦袋從某間宿舍的門口探出,問道:「幹嘛?」「電話!」「哦。」他會放下手裡的牌或一把瓜子,風風火火地跑出來接電話。如果在我們大喊了許久後這個同學依然沒有出現,我們就對電話裡的人說:「某某不在宿舍。」對方會感激地說:「謝謝你,喊那麼大聲,連我都聽見了,謝謝啦!」

  然而這次電話那端卻傳來一個匪夷所思的聲音:「你是誰?」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幸好對方又說:「我是機床廠的老張。」這才使我茅塞頓開。

  接這個電話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原來機床廠的員工們在中午排隊買飯的時候發現隊伍不再那麼混亂,這才意識到我們已有多日未到,而學校和機床廠有言在先,除了安排我們進行生產實習外,還要保證我們的出勤,所以廠長要求我們無論有事與否都要出現在工廠。

  第二天,我們不得不擠著公共汽車去往昌平。

  3

  學校周邊坐落著許多民房,那裡暫居著大量民工,他們每日早出晚歸,同我們一起擠公共汽車。民工們在車上遭受到許多北京婦女的白眼,被認為骯髒、野蠻、沒文化,在這裡我很願意為民工打抱不平,雖然他們也會在公共汽車上搶座位,但絕沒有那些潑辣的北京婦女搶得凶,民工們坐一會兒僅是為了緩解疲勞,還有許多繁重的工作在等待著他們去做。他們並不野蠻,不會像北京人那樣,因為一點小事兒而罵得不可開交,他們會同乖巧的小學生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夾在兩腿之間,上半身微微彎曲,像個痛經的小姑娘。他們雙眼茫然地注視著窗外,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和一座座現代化建築。沒有他們,這些高樓大廈就不會拔地而起。如果有人把民工比喻作大糞的話,我就要把北京比喻成一塊貧瘠的土地,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

  每日同我們擠公共汽車的還有白領女士,她們總是在上班規定時間的前幾分鐘才到站,下車後匆匆跑向地下通道或天橋,長髮迎風飛舞,高跟鞋走在水泥路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皮包在她們的肩上或手中擺動,並不時地伸出手腕看一下時間,我想這些白領女性中的多數是為了多睡一會兒覺才如此狼狽的。

  與白領麗人相比,我們的實習可算輕鬆許多,工程師和技術員們正忙於單位分房,無暇顧及我們,只是偶爾帶領我們去參觀一下車間的生產,然後便讓我們自由活動。我們對齒輪車間情有獨鍾,因為那裡有個女員工長相頗似鞏利,凡遇無事可做時,我們便會跑到那裡找她聊天。開始她對我們還很熱情,總是放下手中的活,同我們海闊天空地暢談,但當她因為生產的齒輪數量減少和品質不過關而被廠長扣罰獎金時,對我們便不再一如當初,無論何時去找她,她總是半陰著臉,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我們只得不去找她,呆坐在辦公室裡無所事事。有時,我們會買幾包煙,大家圍坐一桌,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直到屋裡彌漫的煙霧使我們分辨不出彼此。

  終於熬到中午,同學們迫不及待地拿著飯盒奔向食堂,午飯已成為我們一天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吃過午飯,我們會和工人們在操場上踢一會兒足球,他們採用的是全攻全守式粗獷型打法,我們慣用穩守反擊,經常以柔克剛。

  在我們踢球的時候,工廠的廣播站會播放一些工人中間的文學愛好者寫的散文,播音員並不標準的普通話通過吊在樹上的大功率喇叭傳出來,響徹整座工廠。散文的內容經常會先以開門見山的形式描繪春天美景,然後由剛抽芽的柳條或明媚的陽光聯想到工廠自身的發展,繼而昇華到祖國正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下蓬勃發展,全國上下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每當一篇散文讀到畫龍點睛之處時,我們便會因為提不起精神而被對手灌入一球。

  一個月的生產實習在百無聊賴中即將結束,校方規定我們在實習過程中做周記記錄,我們本以為老師只是說說而已,可在實習結束的前一天,老師卻要求每人必須交上五篇周記,否則按曠工處理,於是大家背起書包,紛紛奔赴教室補寫周記。

  5

  在天氣逐漸熱起來的時候,期末考試再次降臨,我本想好好複習,爭取全部通過的,然而有一件事情不僅干擾了我的複習,還導致我一門功課缺考——周舟到了日子卻沒有來月經。

  我像農民兄弟盼望雨水從天而降般盼望著經血儘快從周舟的腹中流出,然而苦苦等待了幾天後,依然沒有來臨的跡象,我已有些發毛,甚至想學農民兄弟的樣子,給龍王爺燒柱香,讓我如願以償。

  鐘風學的是醫學,我也不在乎他的道行深淺,急於向他尋求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辦法,鐘風本著治病救人的職業道德,在翻閱了三天三夜各種醫學書籍後,跑來告訴我:「有可能是懷上了,要儘早去醫院檢查,越快越好。」

  我問:「能不能不去醫院,自已檢查。」

  鐘風說:「可以,有一種試紙能夠檢測出來。」

  我說「哪裡能搞到這種試紙?」

  鐘風說:「我們學校婦幼保建專業的實驗室裡就有,回頭我幫你找幾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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