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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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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拿我下酒怎麼樣?」我撩開毯子,微露「香肩」,眼神迷離。我壯著膽子用這個玩笑試探她,看她對我的接受程度。 萬紫噴了,這口酒噴得細緻均勻,疾速有力,以這噴射技法,要是離壁爐近點,借了星星之火,就能上演一場完美的川劇吐火秀。這一刻,我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無拘無束。我以前很喜歡跟萬紫開這種玩笑,但凡沾點葷腥,她就敏感得跟張衡地動儀一樣,屢試不爽。但「地動儀」不可常測,一怕傷了萬紫的敏感性,二怕傷了我的形象。在這一輪測試中,她還是反應靈敏,我慶倖她沒有變成堅冰。 下酒菜確實重要,喝寡酒易醉,這種天氣要是喝高了昏睡過去,只怕真的一睡不起,只剩一具寒屍。在俄羅斯的冬天,酗酒是比吸毒更典型的自殺方式。我說:「不如我們講故事,這個下酒很好。」我忍不住覺得自己很陰險,到這個時候還在變著花樣刺探隱私。 我猜她會拒絕我,誰知她猶豫一下,竟豪氣萬丈地說:「不如真心話大冒險!」十分彪悍,一臉玩不死你的豪情壯志。 剪刀石頭布,我輸了。我決不可能選擇真心話——無盡頭的長夜,無處逃循的郊外,我怕她問我新聞調查的事,問得我無地自容,這似乎比任何「大冒險」都更危險,我有些膽怯。 我說:「我選大冒險。」 萬紫眼裡閃出一道賊光,我有不好的預感,果然她的要求實惠卻歹毒,她用命令地口吻說:「毯子給我用。」 這鬼天氣交出毛毯,這不是大冒險,這是不折不扣的殺人遊戲。我尋思著這句話可以有另一種執行方式,遂牽著毛毯,敞開懷抱,說:「好,你可以進來,但是不能拿走。」 萬紫伸出魔爪扒掉我的毛毯,狠狠地撂下一句話:「小樣,還輪到你定規矩了?」 我眼睜睜地看她把兩條羊毛毯堆在身上,渾圓臃腫如中年地主婆,臉上掛著剝削階級特有的,蘊涵了滿足、憐憫、嘲諷等豐富內涵的骯髒的笑容,我對「周扒皮」三字的理解頓時深刻了。第二輪,人一仇富,必定鬥志高昂,我心懷打土豪分毛毯的革命信念,在剪刀石頭布的博弈中大勝,成功地奪回了毛毯,萬紫剛適應好兩條毛毯的奢侈享受,現在重新均了貧富,反倒覺得冷了,她藏在毯子裡縮成一團,甚至不願抽出一隻手來剪刀石頭布,於是我們商定輪流做東,好好「招待」對方。 兩輪下來,經驗告訴我們:「真心話丟臉,大冒險丟命。生命誠可貴,我倆都決定豁出臉來,遂輪流提問,只玩真心話。」 萬紫問:「你為什麼要來俄羅斯?」 為什麼來俄羅斯?出人意料的問題,她竟然沒有問我為什麼調查她,為什麼跟蹤她,我已經準備好一套完美的答案,一個看似坦誠實則狡辯的答案,她卻沒有問。 萬紫催我,我答:「因為美女吧。」 這麼敷衍的答案竟然輕易過關。萬紫說:「好了,該你問我了。」 我問:「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調查你呢?」 萬紫:「我不想知道。」 她的答案讓我羞愧,我準備了一套完美的說辭,自鳴得意,結果她毫不關心。以萬紫的極端個性,在揭開我的偽裝之後,理應與我絕交了,現在她願意搭理我,算是原諒我了吧?以前看她為一幅畫、一件禮物、一個生日莫名動怒,花樣百出地折磨自己的父母,我一直覺得她矯情,現在才發現其實她最灑脫。想要原諒一個人,就不追問、不糾纏,過去的就過去,這麼輕易地原諒我了。那樣對她父母,想必是歷史遺留問題太多太嚴重吧。突然間,那個令我糾結的雛菊式的選擇題也有了答案,新聞報導和朋友不可得兼,我決定要朋友。那麼那些煩人的問題,都散去吧。 我說:「該你了。」 萬紫想了想,說:「你為什麼學新聞?」 我答:「喜歡新聞。」 萬紫嗯了一聲,表示瞭解。這樣的答案就過關了,萬紫盯著我,等我提問。 我說:「我真的沒有可問的。」 萬紫說:「你不是急於調查我嗎?怎麼把問題遞到你嘴邊,反到不問了?」 她的反應很奇怪,我放棄提問,不再探她隱私,不調查,不報導,她本應該竊喜啊,怎麼反倒急了。仔細品味她向我提的問題,典型的沒話找話,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蹊蹺,但考慮到萬紫對一切都漠不關心,又覺得這種題型符合她的風格。不管怎樣,我決定賭一把,大膽判斷當前情勢。 我說:「你並不想瞭解我什麼,你提的這些問題都是在敷衍我。你想傾訴,但你又膽怯了,於是想要借著遊戲借著酒膽一吐為快,我卻什麼也不問,你很著急,憋得慌。」 萬紫愣住了,辯解:「我沒有敷衍你。」 我逼問:「你真的想知道我為什麼念新聞嗎?」 萬紫洩氣了:「……好吧,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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