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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但我卻很享受這每天的不歡而散。都說女兒是父親的情人,他因此對女兒身邊的男性友人充滿敵意。我很滿意他這股醋意,顯得我在他心中分外珍貴。「紅殤」視察小組前往克拉拉工作的賭場,我刻意叫上了吳奕,既然老爸在釀醋,我就多給他加點醋酸菌吧。

  大周看到吳奕,沒好氣地說:「他怎麼來了?」他吹鬍子瞪眼,面部肌肉極其扭曲,我都擔心他掙裂傷口。

  我不明白,吳奕什麼時候成了男性公敵了?我問魏何:「你討厭他嗎?」

  「正好相反,我中意他。」魏何壞笑著說,一臉的邪念,藏都藏不住,惹得我心底泛起一絲酸味,說不清是妒忌還是嘔意。吳奕這棵該死的醋酸菌,到處發酵。

  賭場這個地方我來過幾次,都是去樓上的餐廳吃飯,這裡有好幾家亞洲風味的餐館,味道好極了。我以前總納悶進入大廳為什麼要檢查隨身物品,沒聽說有誰打劫飯館的。今天恍然大悟,安檢哪是保衛飯館啊,是保衛賭場。 我也突然覺悟到自己曾經好幾次讓賭場老闆傷透了心:我以前來這裡,穿過矩陣排列的賭桌,整齊列隊的老虎機,目不斜視,徑直到樓上吃牛肉麵,然後一抹嘴,滿臉泛著油光,掛著滿足的笑容揚長而去……這是多荒唐的事啊,那些大餐、速食、自助餐根本是為了給賭客們補充體力,繼續戰鬥,我的行徑不只本末倒置,還乾脆對「本」視而不見。這裡的一切都為賭博服務,我卻一直誤以為樓上是世界美食文化交流中心。此處之所以彙集各國美味,是因為在這裡戰鬥著的不單是俄羅斯人,還有外國遊客,中國商人到俄羅斯必會進賭場享受合法賭博的快感。我媽時常會接待一些來俄羅斯考察的中國官員,據說其中不乏爸爸的老同事,但是爸爸從來不與他們見面。是因為他已修煉成藝術家,拒食人間煙火?還是他作為一個逃亡者,羞於面對往事?但我媽不同,她遊走其中,經營著這些舊關係,給自己換來對華貿易的支持。她的這些鬼把戲讓我爸很惱火,我想這就是他們越走越遠的原因。這些京城的故人們來到俄羅斯,賭場是必須考察的專案之一。我不知道是他們本身的愛好,還是母親有意為之,要用賭博迷其心志、使其在金錢遊戲中瘋狂,總之他們最終都沉淪於此。

  大廳裡大小賭桌整齊排列著,每張台都圍滿了賭客。找到克拉拉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後還是大周發現了她,搜索克拉拉他的雷達總是最靈敏。克拉拉這張台是輪盤,格子花紋的輪盤轉來轉去,桌面也印著雙色方格,挺漂亮的花紋,我對克拉拉的辦公桌頗為滿意。我們三個不動聲色的站在賭客後面,克拉拉看見我們嚇了一跳,手裡的小球顫顫巍巍的跳進輪盤裡。她不敢跟我們說話,使眼色警告我們不要搗亂。接著無論我做什麼鬼臉,她都視若不見。傻站著也沒意思,我們去換了些籌碼。魏何說,不許到克拉拉那張檯子去。大周不解,他很想被克拉拉服務。魏何說,我們在她面前贏錢她會大笑,輸錢她會大罵,第一天工作就因為胳膊肘往外拐被炒魷魚,太悲劇了。

  於是我們去了另外一區玩梭哈,發牌員在綠色的桌面上放下撲克牌時,吳奕看看牌,很邪門地擠出個深不可測的壞笑,看得我不寒而慄。大周不陰不陽地說:「以為自己是周潤發?」我在俄羅斯生活,直至發哥進軍好萊塢才聞其大名,未曾經歷過發哥的賭神時代,不解其風采,魏何給我描述:背頭梳得鋥明瓦亮,手絹洗得潔白如雪,斜叼著雪茄,嘴角一歪,電視機前傾倒阿姨一片。我聽完又觸電般地一哆嗦。我試著玩了兩把,運氣很好,卻贏得不多,因為我演技欠佳。牌桌上的演技在於拿一手好牌時萬萬不能滿臉啃雞腿的喜悅,而必須做出啃雞肋的表情:「這牌不錯啊,卻不算大,繼續很危險,放棄又可惜,兩難啊!」必要時候還要設計臺詞,讓對手產生尚有機會不妨一搏的幻覺,引誘他們下大注,可是我一演內心戲就笑場,不由得佩服吳奕,影帝啊。我禁不住誇獎他說:「你小子,演技太好了。」

  吳奕聽了臉色煞白,一副被踩到尾巴的樣子,我還第一次見人如此懼怕誇獎。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什麼演技?」

  我說:「打牌啊。」

  「哦。」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看我們小有收穫,大周躍躍欲試,我起身讓他坐下,自己站在旁邊觀察對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每張臉都用力極猛,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講究自然流露,何必演的像蘇聯老電影?對面的胖子喝了口酒,獰笑著掃視我們,估計是一手爛牌,想把我們嚇走。胖子笑得我毛骨悚然,於是我自己到邊上玩老虎機去了,吳奕跟了過來,問我為何離開?我拍著老虎機說:「這玩意兒更合我胃口,它往外吐錢的時候劈裡啪啦,清脆悅耳,我就愛聽響。」

  吳奕說:「典型的賭寂寞。」

  我又扔進100個硬幣,卻只出十幾響兒,再投幾十個,這老虎乾脆全部拿掉,一個也不吐。真不厚道,我賭氣的砸了一拳機器。

  吳奕從我手裡拿過兩枚幣,放在手裡,拱起手來使勁搖,發出叮噹撞擊地聲響,他說:「你瞧,這樣玩,響聲盡在掌握。」

  「幼稚。」我白他一眼,扭頭尋找別的專案去了,吳奕搖著硬幣,丁零噹啷地跟上來。

  我問:「你為什麼總跟著我?」

  吳奕無賴地反問我:「你為什麼總讓我跟著?」

  他總是這樣抬杠,並能把你氣出臨時性語言障礙來。

  吳奕接著說:「我發現你們家的人都喜歡拿孤獨當個性。我那天送你父親回去,他與你一樣寂寞。既然大家都孤單,為什麼不湊在一起?」

  我說:「我們家的事情,說不清的。」

  吳奕說:「孤獨是會傳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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