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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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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紫】 打掃結束,克拉拉和吳奕並排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隔著籬笆看遠處的風景,我站在他們身後,望其背影,想起一句詩:「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我爸認識我媽時,我媽還是塔斯社的駐華記者,他送她一個紅色塑膠封皮的漂亮筆記本,讓她在採訪時作記錄用,筆記本的扉頁上用鋼筆龍飛鳳舞地寫著這句話,我媽當時的中文水準有限,看不懂手寫體,所以她並沒有馬上明白這筆記本的價值,直到那些見過她筆記本的中國同行們背地裡把這八卦新聞傳得沸沸揚揚,她才從別人嘴裡得知自己的愛情故事。 克拉拉和吳奕並排而坐的畫面像一張唯美的以愛為題的插畫。我說過羡慕克拉拉,她家不富裕但很有溫暖,大周不是青年才俊但死心塌地的對她好,她的工作不體面但幹得很開心。而現在,她和吳奕也不算般配,和克拉拉相比吳奕的身形略顯單薄,但他們並排而坐的背影,很美。 我不由得責備克拉拉:「昨天剛下過雨,你不要坐在木頭臺階上,吸了濕氣會生病的。」說完這話我一震,我怎麼會說出這句話來?一方面是想起以前姥姥喋喋不休地數落我,小時候我也愛坐在這裡看風景。一方面是我心裡萌動著一絲嫉妒,美麗的風景,畫中人不是我,我就鬼使神差地想要把這幅畫撕裂。 克拉拉不以為意:「生病就生病吧,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我說:「可是屁股不痛嗎?我有一個看風景的雅座。」 我讓克拉拉幫我從廳裡搬一個沙發放到院子外面的草地上,老式的牛皮沙發非常笨重,我們費了很大力氣,姑娘很不適宜在異性面前幹千斤頂的活,憋得毛細血管漲裂,再漂亮的臉蛋都能頃刻間變成一塊豬肝。克拉拉說我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我也覺得此舉確實大費周章,有些過意不去,決定不搬了。可是克拉拉嘴上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還是鉚足力氣幫我搬沙發,因為她知道我從不席地而坐,我必須有一個乾爽舒適的坐椅,才能安心的欣賞風景,否則姥姥的嘮叨會一直盤旋在我腦海。克拉拉從來都寵著我慣著我,好像我真是她收留的一隻可憐的小貓。 吳奕看我們搬得吃力,上來伸手托起沙發,我拒絕道:「謝謝了,欠你太多有負擔。」 吳奕淡然一笑:「你可以邀我分享風景,就互不虧欠了。」 鑲了木雕邊框的棗紅色牛皮沙發擺在了廣袤蔥綠的田野裡,克拉拉、我、吳奕,我們並排坐著,我在中間。我忘記了這是巧合,還是我當時又鬼使神差的有意插足。沐浴著午後溫暖的陽光,看360度的田園風光,聽著立體環繞聲的鳥鳴。克拉拉嘖嘖稱奇:「太妙了!這感覺太妙了!」吳奕環視一圈,安然地躺進沙發,望著天空說:「我喜歡這個,以後你不用擔心再欠我什麼,一切都可以用這道風景來償還。」 我窩進沙發裡,光腳撥弄地上的青草和野花,試著用腳趾將花兒摘下,小草細長的葉子撓著腳心癢癢的,一陣酥麻沿著小腿波動到心裡。有一條小河從我們面前流過,無頭無尾。十年了,我始終不知道它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水面平靜,倒影著天上的浮雲和河邊的小樹,一座木制的小橋通往對岸,河那邊的山坡上矗立著白牆金頂的小教堂,教堂的洋蔥頭本來是天藍色的,是姥姥捐錢鍍了層金,再過去一些,在田野的盡頭,森林縱橫,有風吹過時,綠浪浩瀚起伏。在田野和森林交界的地方有一片墓地,姥姥就葬在那裡……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安然而祥和,從極遠處傳來聲聲鳥鳴,我單憑耳朵可以辨認出這是黃雀,而非布穀、夜鶯、白嘴鴉。聞著空氣的味道,我可以判斷風的方向,純淨而帶著薄薄花香的空氣,是來自田野。而那種清冽且層次豐富的味道則來自森林,那複雜的味道裡夾雜著各類生命的鼻息,參天大樹、枯枝腐葉、灌木苔蘚、鳥獸蟲蟻……從中可以嗅到林中萬物興衰枯榮、生老病死、相愛繁衍的故事。 這麼多年過去了,除了看風景的人變換了心情,其餘的沒有絲毫改變。 這個雅座是父親發明的,他可以在這裡從早坐到晚,是浪漫還是寂寞,不得而知。那時,我爸畫畫,我媽看書,我就繞在他們周圍撒歡。後來媽媽恢復工作,繁忙起來,再後來她成了不可一世的女財閥,而我爸自打逃離北京後一直視金錢為罪惡,於是我的財主母親和藝術家父親矛盾重重,愈演愈烈,最終一拍兩散。爸爸搬去彼得堡去獨居,我們就很少來這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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