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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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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壓根不答我的茬,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聊起題外話:「萬紅去年考上北大了。」 她語氣雲淡風清,對我卻是如雷灌頂,我急躁而惶恐地追問消息來源。 「聽你爸說的。萬紅她媽媽到處炫耀,總會有好事之人把這消息傳到你爸耳朵裡。」 她慢條斯理地說完,看看我,補充了一句,「你爸爸很高興。」 萬紅是我爸的另一個女兒,我爸有兩個老婆,我媽是傳說中的小老婆。我們一家逃亡俄羅斯時,爸遺棄了他的大老婆與大女兒。 我可能從未見過萬紅,離開中國時,我還在繈褓之中,但是她卻成為我揮之不去的假想敵。爸爸拋棄了她們,卻因為負罪感而加倍思念。我總是被迫和萬紅較勁,她考了北京大學,那我就必須考上莫斯科大學。據說私生子出生時都被下了咒:為了擊敗嫡出子女,爭奪父親的疼愛與肯定,他們將失心瘋一樣奮鬥終身。我算是最幸運的私生女了,獨佔父親這麼多年,卻仍然逃不出這個魔咒。 我挺直腰板,擲地有聲地起誓:「我會考上莫大。」 我媽嘴角上揚,笑容比蒙娜麗莎神秘。 我咂摸著這個詭異的笑容,心想這狐狸女人又在騙我吧?萬紅母女早就杳無音訊了,怎麼突然有了消息?我媽是一個優秀的管理大師、陰謀家,最善於攻擊對手軟肋,一招致命。在我短短十七年的生命裡,她已數百次利用私生女的特殊性操控我,屢試不爽。唉,誰讓她是私生女她媽呢? 我對她說:「考莫大太難了,你會幫我吧?」 我媽樂了:「學習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怎麼幫?」 我沒啥文化,戰鬥力不行,心理素質也不行,莫大門檻甚高,都高過我的髖關節了,讓我怎麼邁過去?但只要我媽肯托我一把,我就一定能爬上去。因為我身份特殊,可以想辦法改回中國國籍,作為外國學生再來參加留學生入學考試。外國學生即使才高八斗,如果俄語講不利索,那就是茶壺裡煮湯圓,肚裡有貨倒不出來。我再沒文化,俄語溜啊,三兩下就把考官侃暈了。一個會俄語的俗人,輕鬆幹掉不會俄語的騷人,這就叫四兩撥千斤。 我說:「幫我改回中國籍。」 我媽睃我一眼:「說什麼胡話?什麼叫改回中國國籍?你從來就沒有擁有過中國國籍。」 這個惡毒的女人,她又捅我的軟肋。是的,我出生在中國,卻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是中國人。我是一個沒有准生證的私生女,在以計劃生育為基本國策的中國,我無處落戶。 經過半年頭懸樑,錐刺股,我昏昏沉沉地去考試,猶如做了一場天馬行空的夢,結果竟莫名其妙地踩了自費分數線。我不得不承認我是個有狗屎運的天才,這是遺傳基因作祟,天生智力難自棄。我媽歡天喜地地掏了學費,對她來說公費自費沒有區別,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收到莫大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媽就像得了千年靈芝,噌的一下容光煥發,臉上褶都少了。雖然她知道什麼學校都一樣,進了最好的大學我也不會變成個先進分子,但是她認為送我進莫大乃是家族百年大計,這個莫名奇妙的觀點源于她過分旺盛的責任感、榮譽感、使命感:一、對祖宗負責,就讀莫大是我家一百多年的光榮傳統。二、對自己負責,她跟朋友介紹我時不會臉上無光;三、對後代負責,在精英彙聚的莫大我不會認識牛鬼蛇神,順著這個路子談戀愛、結婚、生孩子,基本可以保持優良血統,不會出現妖孽基因。 我打電話給爸爸,彙報金榜題名的人生大事。我爸愉快地說:「好,真好,我來莫斯科與你慶祝。」可是我左等右等,他卻一直沒來。 克拉拉,我的老同學,我唯一的俄羅斯朋友。她不再升學了,接受了發牌員的培訓,要去賭場工作。蘇聯解體後,俄羅斯賭博合法化,催生了大批賭場,老虎機更是成幾何級劇增,在莫斯科的街頭巷尾盤踞了十萬台老虎,這些老虎甚至把守在學校、醫院、教堂的大門口。賭場發牌員是個香餑餑,但對於克拉拉來說,更重要的是可以在上班時間接觸形形色色的有錢人。大周對此很不贊同,認為賭場會侵蝕掉她的靈魂,可是克拉拉對大周的勸告置之不理,大周連續一周沒和克拉拉說話。冷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他們住在同一屋簷下,大周是克拉拉家的房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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