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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我奶奶還在呢!你當我傻子啊!」我忍不住大吼,可回過頭我卻愣住了,一身素衣的秦茜正黑著臉走到我們背後,還不等秦川有什麼反應,她就一腳踹在了秦川腰上。

  「姐!你幹嗎!踹這裡真的會死人啊!」

  「誰讓你把喬喬帶到這種地方的!」

  「誰會帶她來這兒啊!」秦川突然反應過來,緊緊抓住我問,「對啊,謝喬!你怎麼在這兒!?」

  「秦……秦茜姐,你怎麼也在?」我結結巴巴的。

  「都快12點了!大半夜的你怎麼跑到這裡來!快說!」秦川扯著嗓門嚷嚷。

  「你管我!」

  「謝喬!」

  吵鬧了半天我才弄明白秦川和秦茜確實是來這裡談生意的,天上人間的老闆是秦茜的客戶,據說之前跟一輝就認識,這次在他們店裡訂了一批價值上百萬的傢俱。

  秦茜對他們的家族企業進行了革新,開發了一個叫拉索的副牌,專做奢侈品家居。這還是她和姚阿姨去迪拜度假的時候偶然想到的主意,她們住在七星級的帆船酒店,秦茜留意到那裡的陳設都華美精緻,晚宴時就問了一直向她大獻殷勤的酒店經理,這都是什麼品牌的傢俱。經理告訴她是義大利的頂級品牌ColomboStile,意味歷史和權力,舉世無雙獨一無二。她動了心,假期回來就訂機票飛了義大利,托關係約見了法拉利家族的二兒子。那位二世祖瞬間傾倒在了東方美人的神秘氣質之下,忙前跑後地幫忙聯繫ColomboStile的老闆。不過那個老闆對中國並不以為然,一點不在意秦茜的代理請求,對龐大的中國內地市場也根本不感興趣。秦茜想約他見面,他高傲地說正在拉斯維加斯,沒空回義大利,要是想談就到賭城找他。秦茜一根筋的性格再次爆發,乾脆飛到了拉斯維加斯,按秦川的話說,她和那位老闆的見面就是一部電影。秦茜找到他的酒店,連約了三天都被那老闆放鴿子。第四天,她直接穿著黑色禮服進了賭場的VIP廳,義大利老闆一見秦茜驚為天人,於是她成了全亞洲唯一擁有那個品牌代理權的商人,合同期限永遠……

  我聽得下巴差點掉下來,原來全世界都在看臉,所以秦茜天生註定了會一直贏。秦川說這次天上人間訂的就是這個義大利牌子的沙發,是一單大買賣,老闆今天特意請秦茜,他不放心就跟著來了,沒想到恰巧被我撞見。

  回家的路上我跟他講了千喜的事,講我們的分歧,講我湧上心頭的傷心難過。

  「你也不要怪千喜,她一個小女孩,在那麼虎狼的圈子裡,總要變得堅硬一些,有的事可能也是不得不。人要走的路,是不一樣的。」秦川一手開車,一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不怪她,我只是……擔心小船哥。」

  「你不會還對小船哥不死心吧?」

  「你神經病呀!」

  「開玩笑……說真的,你不要明天看到新聞就迫不及待地給小船哥打電話,他那時應該不想和任何人說這件事,哪怕只是關心和問候。」

  「哦……」

  「千喜……應該不會去美國了。」秦川淡淡地下了定論。

  我望著窗外,夜晚的北京空蕩蕩的,整座城市猶自沉靜美好,似乎所有繁華喧囂都與它無關,癡迷其中的不過是人們的妄念罷了。

  「喂,還有——」秦川突然說。

  「什麼?」

  「下次遇見這樣的事,一定要有我陪著。」

  「切。」我假裝不屑地扭過頭。

  「說,知,道,了!」

  秦川一把攬住我的脖子,霸道地吻了上來,時間剛剛夠一個紅燈。

  §第七章 曾少年 二十一

  毫無意外地,千喜和陳天河的緋聞占了第二天娛樂新聞很大的一版。雙方都沒有回應,千喜的演藝活動似乎也跟著停止了一段時間。直到汶川地震的七七祭,千喜素顏穿著一件純白長裙,手捧小雛菊,以清亮透心的四川鄉音吟唱了一曲《心經》。這段精心策劃的視頻在網上被瘋狂大量轉載,千喜純潔的容顏和悠揚的歌聲撫慰了人們備感傷痛的心。大家更深地記住了這個乾淨的女孩,至於她曾同誰深夜晚歸,已經不重要了。

  我知道,千喜贏了,她扳回了這一城。

  我聽了秦川的話,過了很久才給小船哥打電話。也許是因為內心糾結,撥IC卡號碼時,輸錯了好幾次,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千喜的說法,有一些心情可能就在這遙遠的距離裡消失了。

  「喬喬。」小船哥的聲音聽起來還好,和往常沒什麼不同,這讓我一下不知該說些什麼,線路裡莫名地沉默起來。

  「最近怎麼樣?和川子還好吧。」還是他先找到了話題。

  「天天吵,他煩死了!」

  「看來挺好的,你們還是老樣子。」

  「小船哥,你呢,你好嗎?」

  「嗯,還可以,喬喬,我基本上能拿到永久居留的身份了。」

  「真棒!小船哥就是厲害!」

  「只有你覺得我厲害。」

  「哪有!小船哥,我長這麼大,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男人了!」這件事我很篤定,也因此更為小船哥惋惜,他比秦川、比楊澄都更加真誠地對待這個世界,卻始終亦步亦趨、氣喘吁吁。我始終沒想通為什麼,似乎他就偏巧處在了世間的夾縫裡,在某個失衡的點上。而讓我最感動的是,有的人一路平順,有的人天生就可以毫不費力地上坡,但即使沒有任何向他傾斜的光明之路,但他從未放棄過,他一直在努力,在慢慢向上走著。

  「謝謝喬喬。」

  「小船哥,我又變成兩個啦。」我笑了笑,沉吟一下,「你今年會回來嗎?好久沒見你了,我們都很想你。」

  「今年啊爭取吧,其實回去也沒什麼事做,倒不如在這裡好好做做課題。」

  「也要……見見千喜呀。」

  「她很忙的,不容易。」

  小船哥跟我說,他和千喜很早前就聯絡得少了,有的時候一個月才通兩次話。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打過去的電話不是沒人接聽,就是助理接。她站在越來越高的地方,被越來越多的人環繞,就好像她在一個圓圈的中心,而小船哥則在這個圓圈之外。說這些的時候,小船哥並沒有埋怨,也沒有沮喪,他口中的千喜,還是像我們當年一起讀大學的樣子,是個堅強、善良、好勝的學霸,是內心強大的姑娘。只是有一些淡淡的傷感,很多年後我才感悟到,那種感覺就像是讀了一本很長的小說,快翻到結局時,總會既安然又惆悵。

  2009年夏天,千喜舉辦了第一次個人全國巡迴演唱會,名字叫作「千年之喜」。

  小船哥終於回國了,他買了3張最好的票,請我和秦川一起去看。去之前我們誰也沒有和千喜打招呼,就像是普通的歌迷一樣,坐在工體最前排的VIP區。舞臺上的千喜光芒萬丈,就像是夜空中最閃亮的星星,而我們則潛在微茫的夜色裡,只能情不自禁地抬首仰望。

  千喜唱的第一首歌是她當年在《超女》的成名曲《有時愛情徒有虛名》。坐在舞臺下面,聽著那段熟悉的旋律,我突然有了種宿命的感覺,她清清楚楚地唱著:「不知不覺進入愛不釋手的遊戲,點亮燈火,站在沒有了你的領域。不知不覺發現一切早安排就緒,愛你的微笑,愛到擔當不起。」

  我想他們始終相愛,只不過已經愛得擔當不起。

  小船哥那一晚聽得非常認真,好像是一場盛大的落幕,他要銘記住千喜所有的樣子。所有歌都唱完了,千喜安可了兩次。一切終結,小船哥和我們一起跟著人流緩慢往外走著。快到出口的時候,人群忽然騷動起來,我們疑惑地回頭,才發現千喜竟然又站回到了舞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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