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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謝謝!」我大聲說。

  「謝個喬啊!」他不以為然地揮揮手,笑著走遠。

  我一直注視著他,噎在我心裡的那句話還是沒能說出來,警報解除,勇氣也消失。回宿舍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事,也許因為周遭的一切都太熟悉了,所以這世界立時切實起來,莊重得令人很難與它對抗。我有男朋友,秦川也有女朋友,就是這樣的現實。幻想中的疾病化為虛妄,而那深切的感情留了下來,我卻無計可施。

  我知道,我喜歡他,但什麼都做不了。

  我們213已經炸了鍋,神秘失蹤一夜的我把她們都震驚了。

  徐林說我會不會突然高熱被緊急隔離了,娜娜說我估計扛不住封校偷偷跑回家了,千喜說沒准楊澄找到辦法把我接了出去。可是繼而她們發現,我什麼東西都沒帶,聯手機充電器都還掛在電源插座上,猜測立刻急轉直下到了另一個方向。

  徐林說我可能出了車禍,娜娜說可能被最近盛傳的校內裸奔變態騷擾遭遇不測,千喜說等到24小時再沒我的消息就趕緊通知家長加報警。

  「還有3個多小時,」千喜看看表,「你再不回來就報警了。」

  「哎呀我求你們了,太小題大做了吧!」我無奈地癱坐在床上。

  「夜不歸宿還怪我們小題大做!」娜娜跳起來戳我腦門,「快老實交代,到底幹什麼去了?」

  「拯救地球去了。」我朝她們眨眨眼。

  「少來!你到底去哪兒了?」徐林圍著我繞了兩圈。

  「哎,去食堂蹲了一宿。」我只好實話實說,但是秦川的事,我決定不告訴她們。

  「胡說!」娜娜不信。

  「真的!我昨晚上體溫37度,怕連累你們就自我隔離了,這種大無畏的犧牲精神你們都不感動嗎?」

  「你就編吧!」娜娜蹭到我身邊坐下,突然不懷好意地笑起來,「我又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什麼呀?」千喜好奇地問。

  「沒准在喬喬身上已經發生了很重要的、不可逆轉的事。」娜娜神神秘秘地吊人胃口。

  「什麼很重要的、不可逆轉的事?」我都被她說蒙了。

  「你是不是已經和楊澄那個了?所以昨晚偷溜出去開房了!」娜娜抱住枕頭壞笑著。

  整間宿舍都轟然起哄起來,我氣急敗壞地否認,躥到床上去掐娜娜,娜娜笑著滿床打滾,千喜拉都拉不住。

  「一群女流氓!」徐林大聲叫。

  「不過說真的,你是怎麼跑進食堂去的,他們晚上不都鎖門嗎?」千喜笑著喘。

  「鎖門之前偷溜進去的。」我支支吾吾地說。

  娜娜還在調侃我,我們坐在一起捅來捅去,可我的心思根本不在她們身上。我越發意識到了一點,即使是開玩笑,我和秦川都不會也不該被湊到一起。

  §第六章 荼縻 九

  春夏結束之後,來勢洶洶的非典也跟著一起結束了。新聞中每天播報的相關病例一點點地下降,終於不再是鋪天蓋地的報導。之前消失的繁華就像從冬眠的洞穴中湧出來一樣,寂靜的城市又再次活潑起來。

  學校恢復了課程,楊澄和王瑩這樣的逃兵也都返校了,一切都那麼快地回歸正軌,以至我常常有些恍惚,到底有沒有那麼一次大病,還是只是我內心的一次迷夢。而夢醒之後,那個夢中人卻走出夢境留了下來。

  那段時間我狠狠地瘦了,我不能面對王瑩,不能面對楊澄,甚至有些不能面對秦川。秦川不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青梅竹馬,而我也不是一個單身的可以去眷戀他的女孩子,我深深清楚這一點。我與他之間,即使是親到咫尺的關係,也沒有相愛的資格。可是我卻在期盼、在幻想、在每一個夜晚都思念。我討厭這樣的自己,自私地滋長了不該有的愛戀,並讓它荼毒開來。這是個不能說的秘密,沒人能寬慰我,連秦川都不行。

  我想和楊澄分手,卻沒膽量跟他開口,我怕他問我為什麼,這是我明知答案卻無法回答的問題。況且,我還怯懦,我不能面對自己一個人把我們四個人的平靜都攪亂的困境。可是內心煎熬至極,每每難過得不得了的時候,我都想這就是懲罰,是我愛上秦川的懲罰。

  也許是因為懷有愧疚,我對楊澄加倍地賠著小心,而他大概覺得非典時實在把我晾得太久了,尤其聽說我曾經差點燒到那個溫度線之後,對我也更好了。而我們又不像那種談戀愛的好,互相恭敬而客氣,看上去很關心對方,但絲毫不靠近彼此的生活,按娜娜的話說,我們突然相敬如賓起來。

  而對王瑩,我既內疚又嫉妒。秦川他們的西餅屋開第二家分店了,有了秦茜的資金支持和王瑩的勢力支持,一切都平穩順利。他們常在一起討論店裡的事,就在我抱著手機猶豫要給秦川發條什麼樣的短信,怎樣才能聊聊天又不暴露不突兀的時候,王瑩可以很自然地拿起電話撥給他,講幾十分鐘的這事那事。在他們世界之外的我難以抑制地心酸,繼而又因為這種心酸而自我厭惡。

  忙起生意的秦川風風火火,實體店畢竟和食堂視窗不同,他再沒有了優哉遊哉陪我的時間。而我對他又時而親近時而疏遠,讓他感覺怪怪的。有一次他正經八百拉住我問:「喬喬,你最近是不是遇見什麼事了?」

  我心想,我遇見的事就是喜歡上你,你自己攤上這麼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呢。嘴裡卻說:「什麼事啊?沒事兒啊。」

  「你確定沒事?」秦川狐疑,「我這心裡老有點不踏實……」

  「怎麼不踏實?」我忐忑地問。

  「感覺你怎麼跟我媽那麼像,她是因為更年期,陰陽怪氣的。你按說不應該啊。」

  「滾!」

  「你不會月經失調了吧?」秦川假模假式一臉認真。

  「我月經失調你管得著麼!」我被他氣冒了煙兒。

  結果幾天後,他托王瑩給我帶了兩盒同仁堂的烏雞白鳳丸,我哭笑不得,白又被娜娜調笑了好幾天。

  千喜倒是真擔心我,她察覺我莫名地陰鬱起來,甚至快要長出蘑菇了。可她那段時間也沒空多管我,因為小船哥那邊出了狀況,李阿姨病情急轉直下,入秋之後就進了重症監護室,病危通知書都下了好幾次。小船哥醫院學校兩頭跑,千喜一直陪著他,還幫他整理課業的論文,不要說跟我聊天,連和我們一起吃飯的工夫都沒有,常常回到宿舍,就一頭栽在床上了。

  不停往返於大興和B大之間的小船哥疲憊至極,偶爾遇到他,他會使勁向我笑笑,我問起李阿姨的病情,他還是說那句口頭禪:「明天也許會好起來吧,沒事,喬喬,一定會好起來的!」

  可是,李阿姨還是在那年年底去世了。

  §第六章 荼縻 十

  那場白事何叔叔辦得很低調,李阿姨曠日持久的病到了終點,一切都有條不紊。雖然我們每個人都是向死而生,但和等待死亡又不一樣。可能因為對這個悲劇早有預見,傷心也都麻木了。小船哥並沒有見到李阿姨最後一面,她離開得急促,在小船哥趕去的路上,那個曾經給我做白兔糖、笑著說要我給她做兒媳婦的溫和女人終於不再留戀這個世界。

  小船哥申請了美國斯坦福的交流生專案,他奔著全額獎學金去,如果不是全獎,他們家根本負擔不起。於是他和千喜又進入了新一輪的學霸狀態,每天都像住在了自習室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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