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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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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大龍呢?」 「也剛考完吧。」 「劉雯雯呢?」我斜著眼看他。 「不知道。」他皺了皺眉答。 看他的表情,我想他一定知道了點什麼,我試探著問:「喂,那你不……」 「白癡。」他打斷了我。 「你……」 「蠢貨。」 「我……」 「缺心眼!」 「喂!」 「弱智。」 「你才……」 「你不會喊人啊!不會一起跑啊!不會告訴我啊!」秦川急吼吼地喊。 「當時哪想得了那麼多……」我低下了頭,想想這虧確實吃得有點冤。 「二百五!」 「秦始皇!」 這是我第一次罵秦川「秦始皇」而他沒有還口。他只是把我拉到了他右邊,幫我擋住左邊的人流和車。我歪著頭眯起眼看他,一米八幾的大個子一臉不耐煩地拎著我的粉紅書包的樣子實在很可笑,可我又覺得溫馨,溫馨得驅走了好多的委屈,溫馨得讓我覺得鎖骨骨折的這個茶壺姿勢也還不錯。 §第二章 萌芽 二十五 那年夏天,結束了幾件事。 世界盃結束了,決賽中羅納爾多莫名其妙夢游,被齊達內帶領的高盧雄雞捧走了大力神杯。 我的四中夢結束了,中考成績出來,我以兩分之差,因為一道選擇題的錯誤而落敗。 秦川和劉雯雯的PuppyLove結束了,他們分手了。 那年夏天,又開始了幾件事。 我開始長個了,被秦川喊了好幾年的小不點喬喬,一個暑假就躥高了好幾公分,按奶奶的話說,突然變成了像模像樣的小姑娘。 小船哥開始給我寫信了,知道我落榜之後,擔心我難過,小船哥每週都會給我寄一封信,給我講他做了什麼功課,讀了什麼書,他會特意選我喜歡的帆船郵票貼在信封上,雖然他還是不明白我為什麼喜歡帆船。 我們開始上高中了,我、秦川和劉雯雯。秦叔叔花了大錢送秦川進了燈花中學特招班,而我和劉雯雯直升本校。 新學期開始前我們都到學校看分班表,長長的名單寫滿了整個海報欄,在人群中,我和秦川站在這邊,劉雯雯一個人站在那邊。而在分班表上,秦川在那邊的六班,而我和劉雯雯都在這邊的二班。 余光裡我看到劉雯雯看向了我們,但是秦川顯然沒想跟她說話,他拉著我走向學校東面,而劉雯雯也即刻轉身向西。 §第三章 花事 一 當我上高中時,這個時代有了微妙的變化。那個微醺的事事都好的暖夢慢慢醒了過來,陽光普照,人們都急不可耐地要去做些什麼。這世界突然變大了,於是他們走路快了,說話多了,想法豐富了。街上一排一排的自行車慢慢變少,而汽車多了起來,之前用了許多年的京A車牌一下子就排滿了,慢慢有了京C和京E。東四那邊的老隆福寺大街敗了下去,毗鄰的小店一家家開了起來,那間叫「漂亮寶貝」的美髮店據說剪個頭髮要花掉我一個月的零花錢。秦川家搬去住的三裡屯一下子火了,在那條能繞去工體看球的路上據說好多老外夜夜笙歌。有了這麼多能花錢的地方,看著那撥政治課上講的先富起來的人,所有人便都想著要去怎麼賺錢了。這是著急的事,誰也不願意多等。於是與我擦肩的那些人們,個個都步履匆匆,原先那個優哉遊哉的踱步時代迅速成為過去,我們被裹挾其中,也懵懵懂懂地跟著小跑起來。 按我奶奶的話說,秦川家就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一群。秦叔叔可以算是改革開放的第一批下海者,小時候我只覺得他會帶來新奇的東西,長到現在才懂得,那些新奇會帶來Money。 我到初三暑假才換掉那輛老舊的公主車,買了新的捷安特,而秦川的自行車早就是好幾千的最高級的變速車了。當時我們只有上電腦課時才能看到電腦,而且都嚴格控制,連進機房都必須穿鞋套,而秦川家早就跟著更新486、586了。我的球鞋原先都在隆福大廈買,幾十塊錢一雙,後來懂得點品牌知識,才開始買李寧、百事。可秦川的鞋一水的耐克、阿迪、銳步,有一回我們一起去旱冰場滑冰,他的帶氣墊的新鞋被人順走了,他氣得跳腳大罵,轉頭就去王府井的老福爺買了雙一模一樣的,居然800多塊錢,夠我買八雙鞋的了。反正那會兒我就知道,他是地地道道的富二代小土豪。 秦川中考到底考了多少分,誰也說不清,反正我知道離我們高中的錄取線,他起碼差100分以上。出中考分那天,他沒著急查自己的分數,先心急火燎地跑來了我們家,我從學校查了分回來,正鬱悶著,他就按老暗號,拿石子扔我們家後窗戶。我懨懨地走出來,他連忙問:「多少?四中有戲麼?」 「加體育30考了595,」我垂頭喪氣,「不上600肯定沒戲。」 「那怎麼辦?能上哪兒啊?」秦川皺著眉問。 「第二志願,繼續燈花唄。你呢,你怎麼樣?」我踢了踢腳下的土,正想著怎麼跟特別關心我成績的小船哥彙報這個結果,壓根沒注意到他眉飛色舞的神色。 「我,那也就燈花吧!」 我猛地抬起了頭,不可思議地說:「你?做夢吧!你知道燈花中學錄取分要多少麼?起碼570以上!」 「我老子說他給我掏錢,什麼實驗、四中,想上都能上,得虧你沒考上四中,要是念四中特招,據說要交5萬塊才行呢,燈花中學嘛,估計2萬就夠了吧。」 「你真能上燈花?」雖然骨子裡我覺得這事很天方夜譚,但想到秦川真能和我一起上學,還是讓我莫名地興奮起來。 「騙你幹嗎?」秦川搓了搓他的刺頭,揚起下巴頦。 「在大門口擋著門幹嗎呢!」秦川話音沒落,就被剛買菜回來的我奶奶給打斷了。 「奶奶,秦川也要上燈花了!」我高興地告訴她好消息。 「啊?不應該啊,你能和我們喬喬考差不多去?」我奶奶挑著眉問。 「嗯,我爸給我交錢念。」 秦川見到我奶奶,氣勢一下就弱了一半,聲音都漸弱了下去。 「還是建軍行,會掙也捨得花,喬喬,你看你給咱家省了多少錢。行啦,別聊啦,回家收拾吃飯吧。」我奶奶沖秦川揮了揮手,就轉身進了院門。 我朝秦川做了個鬼臉,也跟著她走了進去。那天晚上,我家飯桌上的主要話題就是秦叔叔怎麼能掙錢和秦川怎麼不爭氣。我不願意跟他們一起念叨人家,就自己悶頭吃飯。我總覺得雖然我們家一家子知識份子,但總有些小氣迂腐,他們總在津津有味地議論著秦叔叔家,可又根本不懂他們,他們翻開了眼前的書,卻沒有打開改革的門。做了那麼多年街坊,其實本質上他們彼此都始終不明白對方。 而我們不同,那個時代賦予他們一層厚障壁,而在這個時代一切都是敞開的。 所以,當開學第一天我看見在胡同口騎著昂貴變速車、拿著不加薄脆的煎餅、不耐煩地等著我的秦川時,我真的特別特別高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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