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情書不朽成沙漏 > |
六 |
|
我驚恐地捂住嘴巴,僵硬在原地十秒之後才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你怎麼把頭髮全剔光啦?」 「涼快呀!怎麼樣?好看不?」他伸手摸摸頭,那顆腦袋猶如一片荒漠,連鳥屎都沒有一粒。剔光了頭髮的程嘉南更加猙獰,眼睛大得像牛一般,而且還是被放逐了的野牛。我倒吸一口氣,心裡想完了完了,這下我爸媽更不會讓我跟他在一起了。 正想著,我家的門也打開了,「寶寶你回來……」媽媽探出身子來,話說到一半停下來,目瞪口呆地望著程嘉南。程嘉南齜牙咧嘴地沖我媽打招呼:「阿姨您好!」 我媽看看他又看看我,氣氛突然尷尬起來。我像一個化石一樣站在中央一動不動,好久後我媽強忍著怒氣說:「進來。」 我轉過頭朝程嘉南豎了一根中指,程嘉南納悶地摸了摸頭,接著也進屋了。 那一天我成了千古罪人,坐在客廳中央被父母輪流批鬥著。對門又響起了亂七八糟的音樂聲。我爸不敢拿我撒氣,乾脆打開門朝程嘉南家扯了一嗓子:「答錄機開這麼大聲你要死啊!還讓不讓別人說話了!」 程嘉南家頓時寂靜無聲,我忍不住捂嘴笑起來。我媽瞪我一眼,我只好活生生地把笑憋回去,做了個忍俊不禁的表情。 批鬥會的最終辦法是:從此以後,我爸負責護送我上學放學。他有一輛古董似的摩托車,據說當年就是靠它把我媽泡到手的。而如今這輛車成了我的刑具,我坐在上面飽受折磨,頭髮被吹成雞窩、滿臉黃沙,更何況我那個重達100公斤的老爸也不是隨便就能拉出來見人的。後來同學們都笑我:「喬寶路,你很拉風呦!」 「滾!」我朝他們揮了揮拳頭,他們笑嘻嘻地一哄而散。 連康斯都來落井下石:「怎麼樣?吃到苦頭了吧?」 其實真正的苦頭在後面:一個星期後各門功課的測試成績下來,我四門課加起來200分不到。我媽被老師叫到學校數落了一通,她堅持認為她女兒被奸人所害,才考出這種喪盡天良的成績出來。 但我是他們的掌上明珠,他們不敢對我太凶,於是背著我偷偷商量著對策。我在房間裡做功課,聽到外面壓抑的怒吼聲:「……怪我?憑什麼怪我?你怎麼不說說你自己……」 「……這樣不行……」 「……那你說怎麼辦……」 「……要不然咱們這樣……」 「……我覺得吧……」 不久後傳來我媽忍不住叫了起來:「什麼?搬家?」 我立刻跳了起來:「什麼?搬家!」 外面頓時噤了聲,我呆坐到椅子上去,他們還真是想得出來啊,為了區區兩百分至於麼!可是這區區兩百分創下了史上最低,我沒資格發表自己的意見,只得認由他們擺佈。 平時一言不合就大吵大鬧的父母在這件事情上倒是達成了公識,三天不到就找好了新房子,地點在市區的一所大學附近。據說房子十分寬敞明亮,比現在這幢大三倍。康斯有些羡慕地說:「三倍要一百五十平噢,從此你在家裡打籃球都沒問題了!」 我歎了口氣。 康斯又苦口婆心地說:「記得孟母三遷的故事嗎?你媽都是為了你好,環境能影響到一個人的成長,在大學附近多好啊,將來連上大學都方便……」 我側過頭去看窗外,一眨眼已經是秋天了,學校裡到處是金燦燦的落葉,很美,卻也很淒涼。與程嘉南認識,已經整整半年了。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可是我們才剛剛熟悉,為什麼就要分開了呢? 到了搬家的那一天,弄堂裡分外熱鬧。要的東西打包,不要的送人。左鄰右舍的主婦們紛紛來向我媽慶賀喬遷之喜,我爸和幾個工人忙著把傢俱往下抬。樓梯很窄很舊,踩上去咯吱咯吱響。我蹲在院子裡,看著他們上去又下來,下來又上去。正是週末,其他樓道的小孩子在一邊追逐著,一隻野貓臥在陽臺上曬太陽。我找到程嘉南的窗,隱約能看到牆上那些淩亂的海報,和放在窗臺前的答錄機。但是看不到他,他也許是出門了,也許還在睡覺,總之,我看不到他。 我突然難過起來,捂著臉,沒出息地哭了。 此後的四個月裡我都沒有再看到程嘉南,三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想見一個人也是靠運氣的。我從小運氣就不好,走路會跌倒,喝水都能嗆著,我真的不指望能見到你。 而這一年最大的事便是新年。1999年的最後一天,克林頓和希拉蕊在華盛頓參加遊行;喬治?哈里森和U2在墨西哥開演唱會;巴黎的「2000」之門開始轉動;北京將要敲響世界上最大的鐘……三城的居民們開始湧上街頭,馬路的每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到煙花和禮炮。康斯帶著我去了福祿廣場,他終於學會溜冰了。可惜那一天廣場上擠滿了人,他只好把鞋子吊在脖子上,和別人一起看煙花。 巨大的煙花騰升、綻放,瞬間照亮了整個世界。成千上萬的人一起倒計時:「五!四!三!二!一!」 歡呼聲將幾乎快要把宇宙都震破了,康斯跑過來跟我擁抱:「小寶新年快樂!新世紀快樂!」 「你也快樂。」我牽了牽嘴角,笑不出來。 「別這樣,開心點嘛!」他拉著我的手,突然從背包裡拿出兩罐啤酒說:「看我帶來了什麼好東西?」 啤酒放了太久,一打開就噴了出來。我的衣服全濕了,不久結了冰,這真是一個寒冷的冬呐。 一個世紀就這樣結束了,程嘉南,我們的這一次相見和下一次之間,竟然隔了一個世紀呢!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