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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十四 心底的角落

  沒有什麼婚假、蜜月旅行,落塵週一的時候就上學去了。

  上週一落塵為了落沙的事情蹺課了,之後她也是去學校上了課就走,並沒有再遇到楚荊揚。即使他就這樣消失了,落塵也並不意外。這個張狂的人,很少按照常理出牌,他要什麼、不要什麼,也不是正常人能夠推斷的。

  落塵感覺自己現在走幾步渾身就酸痛得厲害,卻又沒什麼胃口,或者自己也老了,以前沒有這麼虛弱啊。她決定到超市里買些東西,中午給自己做點兒好吃的,因為宿舍裡有小廚房,能做一些簡單的飯菜。

  她拎著水果蔬菜,爬上五樓,楚荊揚竟然就在自己的門前斜靠著!落塵想,這個人好像從來都是很隨意地靠在那兒,不像林緒,到哪兒都是端正的站姿,可同樣都有惑人的氣質。

  落塵走過去打開門,楚荊揚隨後就跟了進去,說:「嗯,你收拾後果然不一樣了,看著還挺舒適的。你買了這麼多東西,一會兒做什麼?」

  落塵完全當他不存在,把吃的拿到廚房,分類放到冰箱裡,又打開一瓶水,喝了口潤潤嗓子,收拾停當才又回來。

  楚荊揚大模大樣地坐在書桌前的轉椅上,手上拿著煙,見落塵出來就把煙掐滅了。落塵對他這種偽紳士的舉動沒說什麼。

  「今天我很累,」落塵主動開口,不能總是在這兒被動地等著,她沒有和任何人聚會的心思,「想在宿舍吃。」

  「上周你去哪兒了?為了躲我,連精讀課都逃?」

  「我上周有事。」

  「忙什麼?」

  結婚的事情,落塵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說,可此刻仿佛是為了壯膽,她決定告訴楚荊揚,她道:「我結婚了。」

  楚荊揚沒聽清似的追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結婚了。上周一直在忙。」

  「你夠法定結婚年齡嗎,開玩笑。」楚荊揚雖然知道落塵並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但是他不肯相信這個消息。

  「信不信隨便你。」

  「他是誰?娶你的人是誰?」

  「他叫林緒。」落塵不想跟楚荊揚說廢話。他聽說過林緒也好,完全不認識也罷,她只想快點兒結束和他的對話,最好一併結束任何再見面的可能性。

  「華林的林緒?」

  落塵有些自嘲地說:「沒想到他的名氣還不小,你竟然認識。」

  「林緒畢業於C大,我讀本科的時候他還在校。」楚荊揚怎麼會不認識林緒,兩個人在本科的時候都擔任過校學生會主席。他為了公司的發展,也曾想去結識林緒。但是他又覺得公司剛起步,重心還在科研部分,有了拳頭產品再考慮也不遲。

  「你養父母做主把你嫁掉了?」楚荊揚只能這麼猜測。

  落塵搖搖頭,說:「他們出車禍了,現在家裡只剩下弟弟和我。」她停頓了一下,「別說這個了,上週末舉行的婚禮,我很累,改天再見大家吧。」

  楚荊揚看起來還在消化這個意外的消息,小小的淩落塵竟然結婚了!他回過神來,決定不再繼續那個話題:「也好,反正我也沒約他們。我還沒吃過你做的飯呢。」

  「我想一個人休息。」

  「別這樣落塵,我們都十多年不見了,你記仇我也沒辦法,不過不會一點兒情面都不留吧。」楚荊揚打定主意要胡攪蠻纏。

  這是在自己的地方,可以沒有什麼顧慮,落塵不客氣地說:「我不覺得跟你有什麼情面。楚荊揚,如果你不再打擾我,我是真的不想計較以前的事情。我們是都長大了,但並不是長大了就可以忘記過去的傷害、忘記傷痛。」

  落塵決定把事情說開,接著說:「我們都是孤兒,你失去父母,就要把痛苦發洩在我身上?我呢?我從小被父母遺棄,一個人努力地生存,我沒招過你吧,憑什麼要任你欺淩!後來,我終於離開了。我告訴自己,過去的不再去回憶,因為沒有任何值得回憶的。我沒想過要回去看誰,那裡沒有人在乎過我的存在。或者你在乎過,你也一定氣急敗壞過。那麼難得的一個玩具,就那麼突然失去了。」

  楚荊揚低下頭,這是他第一次在落塵面前低頭。他知道,自己曾經的行為給這個小女孩帶去很多傷害,還是無法彌補的。自己任性、孤傲,但從來沒有惡意傷害過誰,卻傷害了這個當年自己最在乎的人,傷害了自己曾經尋求過溫暖的小人兒。她或許並不知道當年她的存在對自己來說意義有多麼重大。

  只是一瞬間的黯然,楚荊揚又抬起頭,因為沒有什麼是難得倒他的,只要他想去做。現在他想得到落塵的諒解,真正的諒解,至於為什麼他沒有想過。

  「落塵,你只知道我父母去世,你卻並不知道我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人殺害的吧。我想當時我那種情況是需要心理輔導的,但當年卻沒有那個條件。我一個人在很多種情緒,包括自責、痛恨,還有很多說不出的感受中掙扎、成長。或者我是扭曲的樹,但是我仍然想向上生長,向著陽光。

  「落塵,遇到你的時候,正是我對一切似懂非懂、想放開自己卻又找不到出口的時候。你那時很小,卻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什麼時候都靜靜的,不慌張、不毛躁,也不哭鬧。你沒有心事,沒有我那麼重的心事,也不像其他的小孩為了小事就爭吵、打鬧。有一次,我忽然發現欺負你,讓你哭比我自己哭還要暢快,你靜靜地流淚能帶走我的傷痛。那時我並不懂事,只覺得那樣能讓自己好過,就不自覺地那麼做了。後來我才明白,強者只有征服強者才能獲得快感,弱者只有欺淩弱者才能重拾自信。我對你做的,可能是有這樣雙重的意義。」

  楚荊揚站起來,走到落塵身邊,牽起落塵的手,拇指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背。落塵還沉浸在他的敘述中,目光似乎投在很遠的地方,並沒有作出反應。

  「落塵,你別躲著我,如果我們沒有遇見也就罷了。既然又遇到了,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為自己少時的過錯補償你。」

  落塵把手抽回來,轉頭看著楚荊揚,說:「不必了,我什麼都不缺,沒什麼需要你補償的。我原諒你了,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說出理由,我還有什麼好計較的?」落塵心裡想,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最苦,自己的故事最悲慘,其實不過是不知道別人的事罷了。

  「你真的原諒我嗎?」

  「是,只求你別再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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