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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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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他終於回過頭,正好看到一個女生開始脫衣服,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另外的幾個女生則站得稍遠。人家只是解下了圍脖或圍巾,但她一下子就脫起外套了。屋子裡真有那麼熱嗎?丹青意識到,她就是那個男生所說的「很能瘋,會使性子」的女生,也可以說是女舞伴方面的組織者啦,是她喊來了別的那些女生。 一件最流行的紅色滑雪衫,領子與袖口綴著交叉的金絲線,移動著發亮。她兩隻胳膊都在往後伸,頭往一邊側過,而胸脯正往前挺。 這個姿勢他很熟悉,某幅不知名的油畫裡一個豐腴的女人就是類似的姿勢,但那女人往後拉下的是披肩一類的東西,並且身上毫無遮攔,裸露出結實健美的胸部……瞬間的聯想令丹青驚詫而喜悅。或者,只是那根香煙的致幻效果?很短暫的瞬間,如同一個訓練有素的畫家,他竟一下子捕捉到這女生的身體特徵……他曾在各種油畫上研習過多年的人體,突然具體到一個有血有肉的、近在咫尺的物件身上,其逼人的線條,帶著不可類比的溫度與氣息。 外套脫完了,她甩甩腦袋,頭髮重新散到毛衣上,一邊自然而然地把熱乎乎的滑雪衫遞給他。這麼隨便!這麼親切!丹青有點懵了,這讓他想起了外國小說裡常常描寫到的衣帽間。現在,她多像一個女公爵,而他是一個貧寒卑微的侍者……有人突然把大燈拉了,只留下幾個被蒙上了彩紙的側燈;地上沿牆根擺了一圈蠟燭,已被點上,閃爍晃動著。接下來是語調誇張的簡短主持,口哨與掌聲……丹青均聽得不甚明白,他頭腦裡一片混沌,似有耳鳴。一定是那根煙抽壞了。 借著彩色蠟燭的照射、借著這昏暗光線的掩護,有幾對開始上場了。大頭鞋與帶跟鞋在地板上發出節奏錯亂的咚咚聲,旁觀的人故意拍起紛亂的節拍,好像擂起春天的戰鼓。一九八四年的春天啊,或許就是這樣到來的吧…… 來吧。我們也跳。她不甘於只做看客,主動朝丹青伸出手。她眼睛很大,但並不天真,亦非世故。他看了又看,如同患了近視,怎麼也看不清楚。但他注意到,她是塗了口紅的,這顯得奢侈而隆重,又有某種咄咄逼人的東西。 軍區大院……很厲害的……他腦袋裡模模糊糊閃過這隻言片語,其它來不及再想,握住她的手就上場了。多麼簡陋的舞場、多麼粗糙的舞曲!可是,真的,丹青感到,當他跟著她邁出第一步,周圍的一切就都金光閃閃了!他笨拙地踩著拍子,四肢發直,活像拖著假肢的殘疾人,但世上有他這麼幸福的殘疾人嗎。 [ 4 ] 我叫斯佳。她優美地昂著頭,說出一個像是翻譯過來的名字,一邊繞著丹青起起伏伏地轉圈子——他拉著她的手,僵硬地小步挪動,如同圓心。 我最喜歡跳舞了,渾身都動起來,一切都轉起來。你知道嗎,就是跟一個拖把,我都能跳出最好的華爾滋! 別的那些傢伙可能也都在跟舞伴們相互聊著什麼,但丹青什麼都聽不見。他的注意力全在他與她之間的空氣裡,稀薄的空氣,分隔開他們熱乎乎的身體,多麼微不足道卻永難逾越的距離,保持著身體不要觸碰。丹青忽然想起他聽過的一個笑話,賣糖的老頭問旁邊流著口水的孩子:想吃嗎?孩子搖搖頭:想不吃呢。是啊,如此靠近一個女生,卻得這樣想,不摟不抱,不要碰到…… 最刺激的得數手。如果把注意力放在手上,那感覺也足以令他發狂。這是他頭一次握住女生的手,這麼長時間。斯佳的手小而滑,他真生怕會一失手會滑落……並且,她在活動,一會兒掌心與掌心貼在一塊兒,一會兒指頭與指頭串在一起,一會兒她在裡面一會兒他在裡面,共同變成大拳頭與小拳頭……天哪,別的那些男生們也感覺到了嗎?這太刺激了,簡直就像在書上看到的那種事情…… 他與她偶爾有些交談,但比較生硬。好在她喜歡說,她主動說了她的身高(為什麼,真怪),她說她喜歡溜冰,會彈一點電子琴,又毫無顧忌地評點丹青的膚色與頭髮,然後突然沒頭沒腦地譏諷她們班上的男生:哼,還沒長鬍子呢!連一塊肌肉都沒有!我最討厭小毛孩子!我喜歡,嗯,老一點、老很多的男人,老男人…… 她說話似乎總在著意追求一種戲劇效果,眉頭緊皺、表情誇張。丹青此前從未碰到過這樣作風豪放又不可捉摸的女生。他暗中承認,即使排除肉體的刺激,僅從性情上看,他也完全被迷住了。 越跳越熱。現在,那幾位女生也都脫下她們的外套了。手工編織的家常毛衣雖然沒什麼了不起的樣子,但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燭光下,都顯得動人得很!男生們也更加亢奮了,紛紛扒掉棉襖。有個傢伙,也就是這屋子的主人啦,裡面居然打了領帶,他一下子顯得英俊極了……大家像模像樣地給彼此斟紅酒,碰杯,往空中吐煙圈。斯佳和另一個女生也被人點上了一枝煙。她們很少抽,只是拿在手上做做樣子,聽憑煙冒著煙,但那樣子真像女特務或者交際花之類。總之,一種壞壞的氣氛,像煙味那樣罩在屋子裡,既嗆人又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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